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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淵曦看見弘軒有些紅腫的眼睛。

“你和顏顏的事,我不干涉了,不過我希望你起碼要遵從子偉的第二條遺囑‘好好活着。平安地活着。至於你,張東,如果我知道你沒把文溪往正途上引,不管你幫過什麼,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陳淵曦聽弘軒話裡有話,慌忙問他要做什麼。

“還有幾隻小賊沒抓,老子心痒痒,抓完,就從哪來,回哪去了!”弘軒大笑一聲,大步離去。

陳淵曦衝上前猛然抱着弘軒。

“爸——可不可以,不要走。。。留在哪裡,好歹活着。。。你有本事活着的,對不對?”陳淵曦痛哭失聲。

“我八年多以前就該死了,文溪。我和你爸爸,是刎頸之交,生死與共。。。”弘軒顫聲說。

“可墨謙還沒死,沒死!”陳淵曦抽噎不止,一時竟有些背不過氣來,連張東亦忍不住垂下淚。

“我就是去,要讓他死的。。。”弘軒微微嘆息一聲。

“爸!”陳淵曦兀自摟着弘軒,連聲呼喚。

“孩子,保護好自己。”弘軒笑着說,用力扣住陳淵曦的手腕,冷眼看了看張東,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東扶起哭得癱軟下去的陳淵曦,望着弘軒遠去的背影,立正,一個標準的軍禮,在夕陽下像極了血色的旗幟,屹立不倒。

兩人回到陳淵曦原有的住處時,張東看見陳淵曦沉默地將一個放在大門夾層中的小雕像,輕輕地收回屋裡。

陳淵曦默默地將雕像上的塵土一一擦拭乾凈,那缺了的一角,像一張血盆大口,直直地要將他吞噬。

張東聽說了那個雕像的故事。

不知何時起,張東發現,陳淵曦好像比從前哭得更多了。

他不知道陳淵曦在短信里發了些什麼,只看見他將一個人的所有通訊方式,盡數刪除。他又看見陳淵曦,默默地從屋子裡拿出一件褪了色的紅色球衣,用剪刀一一剪碎。

“結髮為夫妻,恩愛不相疑。”陳淵曦默默地呢喃着。

“結髮為夫妻,恩愛不相疑。”陳淵曦大聲喊出來。

瘋狂地笑着。

陳淵曦繼而瘋狂地搜尋着什麼,翻箱倒櫃,甚至讓張東將床板都拆了,可他還是沒有找到。張東默默地將什麼藏在背包的最深夾縫處。

待得陳淵溪瘋了,累了,癱倒在地上,張東才敢走過去,將陳淵曦抱入卧室。

“對不起,每次你難受,我說不了什麼話,也做不了什麼。”張東內疚地說。

“誰說你做不了什麼?”陳淵曦忽然沖張東粲然一笑,目光在他身上上下逡巡:“你從前,不是都做過么?不止一次么。。。”

張東只覺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了。

當夜,陳淵曦瘋狂地撲向張東,將他全身的衣服幾乎扯爛。

盡夜歡愉後,陳淵曦沉沉入睡,流淚時,嘴裡依稀喊着的,是趙淵。

張東坐在旁邊,默默地注視着那個雕像,心頭裡,全是淤血。

又住了一天,兩人便去探望鄭凱和顧曦。

顧曦乾脆又重新住回鄭凱家。

“這下是趕也趕不掉了。”鄭凱笑着說。

“伯母都放心讓我照顧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伯母一走,我自然要住進來的。”顧曦笑着說。彼時顧曦三次植皮手術,康復得還不錯,不再是當初滿目瘡痍的模樣,可相對當年白皙如雪的傾世容顏,到底是如白玉裂隙,不復從前了。可看得出,顧曦是實實在在地開心着。

看鄭凱當下紅光滿面,精神倍健,便知道顧曦不知道在廚房內外下了多少工夫。

可陳婉馨,卻不在。

陳婉馨是在鄭凱出院後的一周多突然消失的。鄭凱以為陳婉馨到最後還是離自己而去,不顧身體的傷痛,在家裡連日喝酒消愁,顧曦成天到晚守着他,最後乾脆也和他一起大醉。

再得知陳婉馨的消息,卻是被請過去參與調查。

陳婉馨自請入獄,為自己羅列了諸般罪行,後經調查,確認其中在她父母被逮捕時,曾經行賄相關官員,並且曾經威脅某官員私下誣陷陳淵曦對朱慧使用強制精神治療,間接導致朱慧死亡。兩個罪名疊加,陳婉馨最終被判入獄兩年。至於其餘她舉證案件,諸如她偷拍陳淵曦的照片並予以曝光,她配合墨謙,將趙淵騙出寢室等行為,由於沒有原告起訴或者報案,以及距離時間太遠或達不到刑事犯罪行為,不予併案。

時隔兩個月,聽說陳婉馨在監獄內取得女子組舞蹈比賽的總冠軍,又是總導演,更有她甫入獄不久,便提出了更好的監獄管理模式,現在在那裡已經是女子監獄某隊的小隊長,還身兼管理圖書的職責,立下十分不錯的功勞,若繼續保持,據說四個月後,可以被減刑一年時間。

再過不多時,便可以再去探監了,鄭凱顯得很開心。

陳淵曦看過鄭凱的行程安排,終是欣慰一笑。

鄭凱尋了從前在BC公司的幾個保安,向原BC公司的股東拉了一筆投資,興頭正起地準備成立一家少兒軍事化培訓的小工作室,正愁着聯繫工作室的選址,以及訓練場地的租用和對應設施的安排。這些,陳淵曦不過幾個電話聯絡了林子偉的舊部,並願意作為擔保人,只要資金到位,便能得到對應的解決。

鄭凱每個月會去拜訪王襄的父母一次,並且認之為岳父岳母,因陳婉馨在王襄去世後的幾個月,除了照顧鄭凱,便是在王襄父母那裡安撫盡孝,王襄的父母在痛恨責備之餘,反覆讀過他的日記,微博,終是感念陳婉馨的心思至誠,認她為義女,更是對這個英武赳赳的義女婿深感滿意,倒也稍微緩解他們老來的失子之痛。在張安安生下祖籍湖南的他們的孫女兒,取名王詩湘之後,許多精力便放在一起照料孫女身上,二老的精神總算漸漸好起來。

陳婉馨所欠下的國家債務,被趙淵悉數償還。趙淵償還的理由,亦讓鄭凱無法拒絕。當年趙父二次生病住院,陳婉馨在經濟上幫了大忙,且鄭凱為之放棄保送學位。這一切,趙淵十分動情地附郵件解釋,原本非金錢能償還,現聊以資金先奉。

陳淵曦和張東在小城又住得幾天,安排幫林子偉,趙銘將和鄭子恆以及陳天驕等修葺墳墓,又一起回了天府鄉一趟,除卻張東該迴避的人和事,張東算是走遍了陳淵曦曾經走過的路。

唯在陳天驕的墓碑前,張東問了一句:“你打算把名字改回來嗎?”

陳淵曦笑了笑:“不改了吧。”

他不是個合格的官,卻儘力,去做了那個合格的父親。

到了探監陳婉馨的時間,張東自是迴避。

鄭凱沉默了老大一會,說:“你這又是何苦。”

“非經這些事,不接受這樣的懲罰,我沒法好好安生過日子,就當我找到機會為自己從前贖罪吧。”陳婉馨笑眼含淚,素顏的她此刻顯得格外樸素秀氣,就算是身穿囚服,也難掩她如花美眷。

“你還病着,我就不放心,你好了,又成了一隻氂牛,我也該好好償還了。”陳婉馨說著,轉向陳淵曦:“弟弟。。。我可以這麼喊你嗎?”

“姐,前塵往事,如夢過了,血緣關係,是斬不斷的。”陳淵曦笑着說。

“我知道趙淵結婚了,我已經把我做的那些事,全部一筆一划地寫成了信,按下了紅掌印寄給他。還有,小曼懷孕,確實不幹趙淵的事,是我給他下了葯,還在房間里放了。。。文溪。。。我真地是沒臉說這些。。。他早晨起來的時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他以為那天晚上和他在一起的,一直是你。。。我不知道小曼是怎麼進去的。。。”陳婉馨哭泣着說。

“姐,這些。。。不重要了,他結婚,有兩個小孩,我能做什麼呢?孩子,是無辜的。”陳淵曦笑着說。他再次想起三生劫緣,劫的,大概本身就是他和舒小曼的緣吧,實則,自己才是那個誤打誤撞闖入武陵源的人,而那裡,本就是不屬於自己的理想之鄉。

三人相互叮囑了好一會,鈴聲響起,探監時間到,陳婉馨站起身,依依不捨地轉身離去,眼角的餘光落在鄭凱的瞳孔中。

那一剎那,陳婉馨恍然想起,那年和趙淵的婚禮中,張安安說過:“你的心裡,有鄭凱了。”

那年鄭凱為自己擋刀時,她不顧形象地罵著陸思思,那時候的眸底,早就有了一個深深的影子。

那年地震時,這個濃眉大眼,滿臉胡茬的男人摟着自己跳入泳池中,那樣的時光里,早就記錄下自己的心跳。

那年風雨落,剛畢業的鄭凱淋了一身的雨,從樓下進入BC公司面試時,她發了好一會呆,把桌子上的檯燈不覺從藍色,切成了橘黃色。

那一切,無非是自己的不甘心吧。。。

陳婉馨站立不動,沉默了很久,肩膀微微抖索着。

“鄭凱——我愛你!”陳婉馨忽然轉身淚流滿面,對着話筒大喊出聲,笑容若綻放的出水蓮花,在斑駁的鐵窗中,盛開出無盡的芳華。

再看鄭凱時,一個地地道道的剛強男子漢,竟而失聲痛哭,淚如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