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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淵曦總歸,還是要回揚子縣的。

他和張東走到一個像公園的地方。

“人民公墓”四個字,肅穆地像是一面旗幟橫亘在空中。

林子偉的墓碑前,放着兩束青翠欲滴的水仙花。白花瓣,嫩黃的蕊,水仙花修長的花枝,剪得齊齊整整,在一片古青色的墓碑中,顯得十分莊嚴。陳淵曦拿起兩束水仙,再次堆砌好,在初春冰冷的地面上跪下。張東同樣也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兩人一起對着墓碑禮拜着。

陳淵曦輕輕嘆息一聲,閉上雙眼。

對對錯錯,他在監獄探望陳天驕,知道他和母親,和父親之間的舊事時,就已經分不清楚。在知道陳天驕怕自己被傷害,明知回國是死亡的下場,也要下飛機,而鄧一菲明知下場凄涼,照樣下飛機和丈夫一起面對,他已經迷惘。

錯錯對對,他在知道父親用卑鄙的手段阻止趙淵同自己交往時,在聽說父親入殮時,千萬的百姓送行時,他已經不知道。

“說真地,我現在,好像不恨任何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愛上誰。”陳淵曦笑着說,目光若溪水匯聚而成的深淵。

“你該好好休息了。”張東擁抱着陳淵曦,讓陳淵曦的腦袋貼緊自己胸膛,好讓那個位置要暖和些。

揚子縣建了很大的客運站,沿路新建許多超市,高樓,城市化一步步自南向北,自東向西地擴展,就像沙漠一步步侵蝕着綠洲。

陳淵曦走在陌生的柏油路中,來時似乎沒有什麼心情感慨,弘軒突然告知,駱揚被捕了!可陳淵曦同時知道,鄭凱病危。

數日前。

陳婉馨和鄭凱當街大吵一架,快速跑了。鄭凱一時沒能抓住她。

每天如影隨形地跟着她,鄭凱也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陳婉馨自從父母去世,一眾家族作鳥獸散。她試圖讓更多的族人來為自己的父母舉辦一場像樣的葬禮,不想,利來則聚,利盡則散的家族,讓她飽嘗這輩子未遭受的人情冷暖。從天之驕女,一朝衣食不保,這等際遇,亦非常人所能經歷和承受,她的性子一天比一天怪異,除了顧曦能讓她稍稍平靜,她臉上再無任何好臉色給誰看。

鄭凱一連幾天晚上不敢反鎖防盜門,等着陳婉馨自己回來。

他終於等到了陳婉馨,還有一個滿臉兇相,持着一把寒光閃閃刀的綁匪,是駱揚。

“放開她,我什麼都給你!”鄭凱的第一個反應。

駱揚衝來迅速朝鄭凱的腦後掄了一胳膊,乘鄭凱目眩的片刻,手中的尼龍繩已經飛快纏住他一身。鄭凱激烈反抗,身上卻被劃傷多出,最終被綁在實木沙發中,嚴嚴實實。他才發現,陳婉馨已經衝進房子,砸開木櫃,拿出那張銀行卡。那張卡中放着自己全部的賬戶和基金。

“密碼是多少?”陳婉馨厲聲問。

“婉馨,你和他?”鄭凱十分不相信地看着陳婉馨。

“婉馨?”鄭凱猶在問。

駱揚手起刀落,鄭凱的小拇指滾落一邊,鑽心的疼痛和麻木襲來,血柱浸染半片沙發,滴滴落在地上,鄭凱忍不住呻吟出聲,仍一臉茫然看着陳婉馨,他似乎不相信,陳婉馨竟有一日能聯合駱揚這麼對待自己。

“快說密碼,不然你的命都保不住!”陳婉馨兇狠地嚇唬他。

鄭凱搖搖頭。

“婊子,才輸幾十萬就還不起,你再不還,老子就去YH公司的大樓下面喊趙淵了!”駱揚瓮聲瓮氣地喊着。

“趙淵是你惹得起的?是你這下三濫夠資格喊的?”陳婉馨怒氣頓生,一巴掌落在駱揚臉上。

駱揚怒極,刀子已經在陳婉馨邊上筆劃來去。陳婉馨怒極,來鄭凱身邊又催促,又安慰:“他真地會殺了你的!你趕緊說啊!說了就沒事了。”

鄭凱緩緩搖頭,笑着說:“你知道的。”

“我哪裡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陳婉馨尖聲叫着:“趕緊說!我拿了錢保證消失得徹徹底底,再不回來煩你!再不出現在你們面前,你們安安生生地過日子,我死我活都不和你相干!”

鄭凱面上浮現的冷笑,讓陳婉馨十分不痛快,善於掩飾情緒的她不免也尷尬了幾秒,接着他聽見鄭凱悶哼一聲,頭上散滿了玻璃碎渣,濃郁的白酒香味頓時四散,鄭凱頭部血流如注,隨即如同霜打的茄子,軟軟耷拉下去。

鄭凱又被疼醒了,他看到,自己的另外兩根手指頭,正血淋淋地躺在駱揚那裡,而陳婉馨亦被駱揚打到在地。

他笑了笑,說:“不錯,還了當年三根手指的債,這個蠢女人,我也不要了,你給我個痛快,帶着她趕緊滾吧。”

駱揚掄起刀子,一刀捅進鄭凱的左胸口,鄭凱一聲不哼地倒了下去。

陳婉馨彼時被駱揚打得暈頭轉向,此刻頓時凄厲地哭出聲:“你說了不會的。。。你那次綁架顧曦,根本就不是為了除掉陳淵曦,你是拿鄭凱的命逼我!駱揚!”

她拚命地撕扯駱揚,卻被駱揚連拖帶打地架了出去。

陳婉馨被刀子逼着,哆嗦着用手機轉賬,試着上面的取款密碼。

用鄭凱母親的生日,錯誤,用鄭凱本人的生日,錯誤,再錯誤一次,卡會被凍結一天。

陳婉馨鼓足勇氣,輸入那個自己明知卻一直不肯輸的密碼,自己的學號。年份,班級,排序。——跳入了查詢取款界面,雖然裡面沒有剩餘多少錢。駱揚迅速根據密碼,開始查鄭凱手機錢包上的賬目等。

她的眼角忽然濕潤起來。

記得那天喝醉酒,歪歪扭扭地被鄭凱扶到到門口,用力敲門,鄭凱端茶送水,自己一不小心吐他滿床,他將自己扶到卧室,設置最舒適的空調溫度,壁燈用的是自己高中最愛的橘黃色。

自己在鄭凱卧室安安穩穩躺一整天。清晨醒來,就看到一抹舒適的陽光從窗戶上透下來,桌面上是新鮮的熱牛奶和麵包,那一剎時間彷彿靜止,就像某個時候回到出生的家鄉,懶洋洋躺在稻草叢中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天空的白雲蒼狗。一晃這麼多年了,那種永遠無法觸及的感覺,鄭凱給了她。

是她第二次見到鄭凱挨刀子,第一次,是他為自己擋了一刀,刀插入他的後背,不深,卻讓他卧床了很久。那時紀夫大學還在,那時她還在讀大學,那時她一心念着趙淵。

身後傳來駱揚的慘叫聲,陳婉馨看見一個凶神惡煞的男子,正用刀子挑着駱揚的手筋腳筋,她驚懼得連連倒退。

“趕緊滾吧!不是文溪要老子不要傷害你,陳天驕的女兒,老子是絕對不會放過的!”那人沖陳婉馨怒吼。

“何復!我和你無冤無仇。。。”

“何復?你道老子的名字是怎麼來的?何必報復!什麼樣的報復都不足老子滅了心頭的恨!進去了老老實實給把墨謙供了,否則你逃到閻王殿,老子也要把你抓回來碎屍萬段!”

駱揚還想說些什麼,卻再也沒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