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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軒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荒野中,他認為,這次也許真地殺錯人了。

聯絡員傳來的那視頻里,張東和文溪隔着防彈玻璃的親吻,實在讓他怒不可遏!更令他氣憤的是,他聽說張東整天到晚,左右手各戴着一個戒指,而那戒指,是文溪送的!早就警告過他,不要妄想帶壞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

月色清新,他眼中卻帶着血,他知道張東是血性漢子,不怕死,但是卻沒想到死之前,張東說的話卻讓他一瞬時失了心神。

他知道牢里的犯人有時是要出去執行任務,將功戴罪的,那一批人中,定然有張東。

他將自己指控墨謙的視頻,以及還能搜索得到的一些證物,埋屍地點等一一錄製成視頻,郵件發送給自首的聯絡員,便即守候着。

草色凄迷,月色寒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樣的縣城,運囚的車輛往往裝備其實不怎樣,這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而運送只裝了幾個囚犯的車子,對他來說更是不在話下。

單獨劫持走張東,讓他頗費了一番功夫,然而,張東還是站在自己身前,站在自己黑洞洞的槍口下。

“我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文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出去之後還要害他!”弘軒陰測測地說。

“我不會害他。”張東鎮定地說。

“你可以不死,但是你得答應我,出獄以後,永遠不得和他見面!”弘軒說。

“我答應過他,還要陪他360年。”張東若無其事地說。

“你真地不怕死?”弘軒厲聲問。

“怕。”張東回答。

“老子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答不答應!”弘軒用槍托重重砸了一下張東的腦袋。

“不可能。”張東朗聲說。

弘軒讓張東朝前走,在他身後,手槍批啦一聲,子彈已經上膛。

“張東!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張東信步走在荒野月色之下,月光中他的神情平靜而安詳。

他脫下鞋子,腳丫在泥濘里,下沉,荒野中的野草親吻着他的足尖,冰涼冰涼的,好像那個夜晚,林文溪的嘴唇,好像那個夜晚,他的眼淚。

他看見草色深淺中,有螢火蟲的盞盞,像十幾年前那個孩子手中拿着的電筒。

他享受着微風拂過面頰,就像幾個月前,那個孩子的呢喃低語。那幾個月,你其實是騙着我的吧。。。那兩個戒指,你是安慰我,希望我早點立功出獄。文溪,你做的一切,別人或許看不出真假,可在一起的兩年,我怎麼會不知道?

謝謝你,給了我兩年的機會。

如果當初,我沒有犯下那樣的事,如果當時,我一直守護着你,結局,會不會不同。。。

他仰頭看着浮雲蒼狗,看着月色撩人,那一瞬間,他覺得人間已經過了一萬年,而該走的人,也許已經化作了墳頭枯骨,也許刻着他名字的墓碑已經腐蝕乾淨,這個世間,從過去,到未來,再也找不到他這樣的人了呀。

他緩緩走向一片沼澤,也許,永久休息在那裡,也比在荒野里被那些蛇蟲欺侮要好些,要死,就死得悄無聲息,不留一絲痕迹。

“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弘軒沉聲問。

“我失約了。請別告訴他,我掛啦。”張東笑着說。

一聲沉悶的槍響,響徹四野雲霄,一個孤單的背影撲向了面前清澈的沼澤,隨後被泥沼無情地吞沒,泥沼中的月亮,碎了一地,似乎怎麼再也縫合不來,一直是扭曲着的碎片,這些碎片里,一股黑血噴涌着。

弘軒失魂落魄地走着,張東說:“你和林局,那是義薄雲天,我和淵曦,是你情我願。”

張東說:“不可能。”

張東在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是不要讓文溪知道他死了。

這樣的人,怎麼會對文溪造成傷害?

不,不對,他好像還說要娶文溪?

男人怎麼可以娶男人?文溪呢?弘軒又想起那晚林文溪和林子偉鬧翻時,林文溪哭着指着林子偉說:“你怎麼能卑鄙到這地步,竟然拿調查他爸爸的事情要挾他不要接近我!我告訴你,林子偉,以後他就是你的兒胥!你老到死的那一天,還是他要幫你送終!”

文溪的話,成了預言啊,兄弟你走了,給你送行的不是文溪,是趙淵哪。

文溪的神情在弘軒眼前飛速旋轉,他害怕極了,害怕這孩子的哭泣,害怕他抱着自己喊爸爸,他彷彿看見文溪滿臉是血地望着他。

弘軒來到自家院門外,多少次接近這裡,從來沒有進去過一次。

自從自己失蹤,連年累月這裡四處都有陳天驕布置的便衣遊盪,想必附近到處都裝滿了監控。而陳天驕被捕時,他已經是被通緝的何復。。。

自己每殺一人,就離這裡更遠一步。

弘軒看見女兒走出來,倒了剩餘的藥渣在牆角,是我老婆病了嗎?大風中,庭院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在風裡搖搖欲墜。弘軒將自己洗白的錢,放在一張銀行卡中,開戶名不是他自己,密碼是妻子的生日。銀行卡卡號末端,正好是弘顏的生日,相信這個伶俐的女兒一定會知道,是誰留給他們的。

弘軒走在家鄉的河邊,蹲坐着,一直坐到清晨,好像,心裡還總是惦記着一個人。那年重傷昏迷之後,救自己的人,是誰?那樣唇間溫暖的吻,又是誰?他和妻子算是包辦婚姻,似乎自己的妻子從未那般瘋狂地,用力地,深深地吻着自己。而那段模糊而晦暗着的時刻,心中堅持着的信念,卻已然不是要去復仇,而是,本能地,想看看那樣的深吻,究竟是誰給的。

一切,都來不及了吧。

直到有清潔工詫異地來詢問,因為他在河畔看見一個奇怪男人,他已經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至少兩個小時了。

清潔工搖動着弘軒,弘軒的身子轟然倒下。

清潔工才發現,這人的身前已經流了一地的血,血已經乾涸,他的左邊,是滿地的煙頭,右手邊,是一把帶血的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