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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溪後來聽說趙淵在年初時來小城找過陳婉馨。這是舒小曼和林文溪還有顧曦,鄭凱還有幾個男女生一起傷感地過着西方情人節時,羨慕萬分說出來的。

這個特殊的日子被邀請,舒小曼又眉飛色舞地做了很多設想,在飯桌上說個不停。鄭凱和林文溪只是默默聽着,顧曦卻和舒小曼一起八卦,又嚷着鄭凱沒有佩戴自己送的玉觀音,被鄭凱輕描淡寫略過去。

“話說,文溪,怎麼趙淵今天沒有來?”顧曦問。

林文溪和鄭凱同時沉默了。

至晚時,陳婉馨忽然出現在寢室門口,約趙淵一起出去,趙淵起初以另有安排為由拒絕,最後還是收拾東西,一聲不吭地走了。

林文溪十分想問趙淵,卻又尋不出個所以然的理由。趙淵和誰交往甚至談聯繫,自己亦是沒有理由去管的,只是,陳婉馨說的,知道趙淵的一切,已然梗在自己懷中數天。

林文溪的確不知,因為彼時趙淵自己都不甚清楚。

林文溪從趙淵家離去後不久,趙淵接了一個電話,是省城醫院的護士打來的,說是自己的父親在醫院已經住院快半年,醫藥費已經拖欠很多。

趙淵馬不停蹄地趕往省城醫院,這才見到父親趙銘將躺在醫院中,精神也還好,方放下心來。

可錢,他卻是一點都拿不出來,那麼,賣老家的房子吧,親戚那裡或許也能湊上一些,還有從前揚子縣的各位兄弟,絕非酒肉朋友。

正躊躇時,病房的門忽然打開,見陳婉馨笑盈盈地提着一堆補品,走進來,兩人見了,各自大為詫異。

“你?”異口同聲。

趙淵才知道,陳婉馨有個表姐在醫院工作,不時向她抱怨有個病人因出車禍,被人送往醫院,拖欠醫藥費很久,又聯繫不上他的家人,報警都無濟於事。陳婉馨無意間看了住院記錄,得知病人是揚子縣的,又姓趙,莫名地便要來了那病人的履歷,看過照片,覺得和趙淵竟爾頗有幾分相似,便去醫院探訪。

趙銘將彼時見到陳婉馨,亦是不肯開口說話,直到陳婉馨說:“我是趙淵的女朋友。”趙銘將這才大為寬慰,又聽陳婉馨說著趙淵在學校的種種好處,禁不住老淚縱橫。

原來趙銘將本在省城想謀個更好的生計,為趙淵以後出社會存一些積蓄,哪知道跑運輸時,為了避讓一個橫穿馬路的行人,猛打方向盤,車子衝出路邊扶欄,跌入泥塘,自己雖然被救,卻也是一身的傷,直到現在,也無法找出那人。

趙銘將沒有說的是,那方向盤,似是被人動了手腳,轉不了一會,整個便鬆動了,只是這一茬,他沒有任何證據,彼時沒有行車記錄儀,他只得打落門牙和血吞,辛苦攢的錢賠了貨款不說,醫院治療費支出一部分,卻再也無力負擔。

趙銘將實在不忍讓趙淵知道這事,更不欲家中親戚幫忙,是以一直在等交警尋找要承擔一半責任的行人。他更不知道,兒子的女朋友這般貌美如花,更是懂事識大體,不僅同意幫自己向趙淵隱瞞,更是時常照拂一二,甚至墊付全額醫療費。他只想待康復以後出院,便將這事好好和趙淵說一說,讓趙淵加緊課業,早日出社會,父子倆一起努力,賺錢還了陳婉馨家裡出的錢。

更有一番,趙銘將見陳婉馨這麼一天仙般的姑娘,肯為自己做這麼多事,誠然已是對趙淵芳心所許,他也想看看趙淵的態度,若兩人確然情誼深厚,他希望趙淵能加倍努力,出人頭地以後,能門當戶對地將陳婉馨迎娶回家。

“謝謝。”趙淵心下一時激蕩不已。

幼年無母照拂,唯獨這父親含辛茹苦將其養大,親歷從富貴墮入貧窮的雲泥之別,更知老父之不易,雖然平素嘻哈,卻對父親尊重有加,孝順非常。他知此事,如何不對陳婉馨感激涕零,他那般對待陳婉馨,卻不料陳婉馨這以德報怨之舉,頗讓他無地自容。只是,這女朋友的身份,趙淵不禁有些尷尬。

“不要謝我,你爸爸就像是我爸爸一樣的。”陳婉馨的眼中盈盈有了淚花。

“淵啊,閨女不容易。。。”趙銘將忍着淚,將陳婉馨平素相待,一一告之。陳婉馨來醫院,不僅幫自己端茶送水,親自喂飯,甚至連臟衣褻衣亦從不避諱,必洗得乾乾淨淨,才親自送過來,對自己都如此情深義重,更遑論是對趙淵呢?他想到生死不明的妻子,更想到如果趙淵和她真能結為伉儷,得賢妻如此,真是兒子這輩子的福分,自己平生再有什麼天大的冤孽,也其意俱平,得安享晚年了。

“婉馨。。。”趙淵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我一定會還你的。”

“我願意的。”陳婉馨低聲說,又問:“你怎麼知道的?”

趙淵才略說一二,陳婉馨不禁大驚失色,馬上打起電話來。不一會,一個女醫生走進來,模樣和陳婉馨還有些相似。

“表姐!我都和你說了,費用我會繳的,你這是幹什麼啊!”陳婉馨不禁又急又怒。

“我不知道啊。。。可能是收費處的小劉。。。”那女醫生咕噥着,便將陳婉馨拉出去。

“你都墊了多少錢啦,而且最後一期的費用也還欠着,賣那麼多首飾還不夠!再這樣下去,姨父遲早知道,不剝了你的皮!”女醫生在外面說著:“而且,小劉好像是自己跑進來找趙先生的,很明顯你同學的電話越是趙先生主動給的,這不關我的事呀!”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口風給給我緊一點,不然姐夫貸款的事,我可不讓墨爺幫忙!”陳婉馨嗔道。

“就算姐姐有些什麼不對,從小看着你長大的,你不會這麼狠心的,我的好妹妹!”女醫生眉開眼笑地捏了一把陳婉馨,飄然自去了。

“婉馨啊,不是你姐姐,我想了想,這事,讓你女孩子家一人擔著不是回事,我就把阿淵的電話給收費處的人了。”趙銘將忙歉意地說。

陳婉馨方微微點頭,說:“這都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怕影響到淵哥的學習。”

“沒事,我早就該讓阿淵知道的,伯伯有些自私了。。。”趙銘將微有愧色。

“不,不是的,就算是朋友同學,幫忙也是應當,況且我。。。我和他。。。”陳婉馨說著微微看着趙淵。

趙淵沖陳婉馨友善地一笑,不置可否。

陳婉馨察言觀色,便叮囑趙銘將好生休息,自去了。

“看來是她對你有情,你卻無意?”趙銘將不無遺憾地說:“這麼聰明伶俐的姑娘你看不上,確實可惜,不過既然沒有想法,就不要耽擱人家,和她好好說清楚!”

“她知道。”趙淵說。

“唉,可惜這清白姑娘家。我以為你和她算是有緣,她這樣,是和你兩人相互情深義重,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我算是老來臉皮丟盡了,讓一個黃花閨女這麼伺候,出錢出力出人!”趙銘將不禁長嘆。

“不過,她是想讓我知道您的事,才讓我知道。”趙淵突然說。他很清楚,如果陳婉馨不想讓自己知道,自己必然不會這麼早得知。

“說的什麼混蛋話!一個清白姑娘家,自己家裡就算再有錢,也有個度!她替我付了三期的錢,誰知道是不是變賣首飾了?還是到處挪借了?最後估計實在支撐不住,才想了法子讓所有人都能下得了台階,單這份轉圜能力,體貼入微的心思,你就一點都配不上她!”趙銘將不禁生氣。

“爸,您別生氣。我一定領她的情,想辦法加倍報答!我就是想說,她可能不像你說的那樣,一片率真。。。”趙淵想說什麼,心下卻先自愧起來。陳婉馨如此照拂自己的父親,出錢出力是小,這麼長時間以來的親自照拂,以着她這般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何曾對其他人做過?偏偏是自己,偏偏是對自己的父親,這番情意,饒是她有其他想法,亦不當再開口說了。

但是,父親言語下雖然認為兒女之情,遵從他自己的意願,卻已然對她如此感激看重,若陳婉馨再三如此,欠她太多,非許諾終身無以為報了。父親自是明白這個道理,卻暫時不願強求而已。

趙淵也有疑惑,便是陳婉馨讓自己清楚這事的這個時機。

倘或將心比心,趙淵覺得若他真心對一個人好,而不求回報,便會一直將此事隱瞞,直至父親病癒出院,而不是,恰恰好在陳婉馨幫了自己和文溪之後,恰恰好在婉馨傷心於自己和文溪重歸和好之後,若說陳婉馨無所求,那簡直荒謬,但,她求的又是什麼呢?果真是但求一人心?可這份心,自己卻偏偏又是給不出去的。

只是,這樣的大恩當前,趙淵很清楚,自己再怎樣,也無法對陳婉馨視而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