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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陸陸續續接到王襄,張安安和舒小曼的電話,有問自己感冒是否痊癒的,有問自己有把握衝到什麼名次,也有王襄笑問他是不是已經趴下了。

張安安一直要問自己是不是和趙淵還住在一個帳篷,並大聲表示十分不相信趙淵一個人先走了。林文溪也從嘰喳的舒小曼口中知道他們回到紀夫大學,已經繼續軍訓了好幾天,只是少了很多趣味,少了很多玩的。舒小曼補充,等林文溪回去要好好給她們玩玩,嚇得林文溪忙掛上電話,掛電話前還聽見舒小曼魔鬼的笑聲從電話里傳來,他近乎感受到電話和自己的心跳一起顫抖。

第三天晚上,張東被附近咕咚一聲巨響驚醒,忙爬出帳篷,看見蜷縮在地上半晌起不來的林文溪,顯然是剛從樹上跌落,好在背包抵消部分衝擊,人只是有些背氣,卻並未受傷。

林文溪被張東從後背狠狠一腳,踹得一口氣嗆過來,只覺得劇痛無比,站起身有些微怒看着他,旋即服從地低下頭,轉身又想爬上樹。

“真正在戰場你就算在墳墓里都得睡,和骷髏和鬼一起睡!你身上染的灰塵難道還比老子的衣服乾淨!”張東身形一動,林文溪只覺得膝蓋一痛,已經跪在地上,滿頭被都澆上了稀泥。林文溪忙站起身,卻又被張東一腳踹下,趴在地上起不來,只得護住腦袋,咬牙任憑稀泥在自己身上澆灌。直到林文溪渾身成了泥人,張東才停手,拎着林文溪,幾乎吊著他的脖子將他扯進帳篷。

林文溪側身無聲無息,肩膀止不住顫抖,張東撐着腦袋凝視他片刻,閉上眼睛,捏緊了拳頭,他這樣子,這樣子,似曾熟悉,記憶翻江倒海將他沖刷一遍。如果錯,乾脆錯到底吧!

“我不怕臟,因為你從來不臟。”張東溫言說,從後面將林文溪環抱住,很久很久,懷中的人才沒有再戰慄,張東一夜思緒紛雜,卻不知自己是否睡著了。

林文溪徹底改掉了不願和人共眠的毛病,他知道自己從沒有像那晚那般臟過,可有人說自己,從來不臟。

不知是第幾個白天,林文溪每晚幾乎只睡不到三個小時,白天更是奔命一般奔跑,爬山,涉水,再也沒有任何小心翼翼,再也不會擔心染上泥巴,弄髒身體,甚至於居然敢當張東的面脫了上衣,就着水流洗好衣服,在太陽底下烘乾。

張東微微眯着眼睛,笑了,“你真白。”林文溪回敬:“你真黑。”

張東靠近林文溪,把住林文溪的手,貼在自己繃緊的胸膛,說:“以前,這裡黑過,以後不會了。”林文溪聽不太明白,打量起張東腰腹上一截很長的刀疤,十分殘酷地貼在他渾身緊實的肌肉上。張東很瘦,但是渾身青筋虯結,幾乎看不到任何脂肪,這樣的體魄,和趙淵,鄭凱卻又有區別,是真正地如刀斧神工,十分殘酷地淬鍊而成。除了這一條刀疤,身上其他地方處處都是猙獰的傷口。林文溪倒吸一口涼氣,轉過身說:“你這部隊生活,到底怎麼過的?”

“你別看這些疤,一條條都換過勳章。”張東得意地說。因為曾經傷害,所以豁出命想彌補,卻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

“唉。。。”林文溪嘆息:“我爸爸有個司機,以前也是當兵的,手臂那裡也是到處傷痕,你們,辛苦了。”

張東的胸膛忽然一暖,笑着拍拍林文溪的後背,在他後背留下一處泥巴,林文溪皺眉扭動身體,試圖將後背粘稠的不適感去除,手卻怎麼都抓不到那一塊泥,動作十分可笑。張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林文溪的眼裡忽然晶亮起來,他衝到附近一處火灶,看看火灶附近的魚骨,伸手捏了捏火灶,竟有一絲溫熱,他咧嘴笑了:“教官,快,快,快趕路,快到了!”

“什麼快到了!”張東十分疑惑,如果說抵達終點,那應還有接近兩天的路,哪裡會這麼容易。林文溪卻已經穿好衣服,拎起包飛奔而去。

張東很快就明白了林文溪的很快就到了。

不遠處,林文溪悵然望着那裡,停下腳步,半坐在地上,神情迷離,真地像連續一個多星期未曾休息好的人。張東順着他的眼神望去,林子里的石頭上,趙淵和陳婉馨有說有笑吃着烤魚。

林文溪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快炸開鍋,趙淵和陳婉馨,低眉聚首,有說有笑,簡直就像一對神仙伴侶。自己追上來,是為了什麼?

可是——陳婉馨,為什麼會這麼早到?自己和張東,星夜奔路,每天晚上只睡那麼點時間,又是為了什麼?

一連串疑惑讓林文溪痛苦撓着腦袋,他不解,他不懂。

如閃電掠影,那晚轟鳴而過的直升飛機,俯視一切地從天空呼嘯而過,深深劃破林文溪混沌的思緒。林文溪不禁一驚,獃獃看着笑容凝滯在臉上的陳婉馨。

“看來,我貪吃得厲害,竟然讓婉馨和文溪都跟上了。”趙淵攤攤手,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張東,看看林文溪的氣色,忍不住又細細看看陳婉馨,臉上閃過一瞬的不解,又笑呵呵說:“殊途同歸,殊途同歸,來來,吃魚。”

張東對林文溪使個眼色,林文溪走上前,接了煎魚,塞進嘴巴卻是味同嚼蠟。路上想過數次和趙淵碰面的情形,或是他正在捉魚,自己會將他的魚嚇跑,或是他正在煎魚,自己會躲在後面捂着他的眼睛嚇唬,或是因為天太黑,兩人走着走着忽然就撞在一起。可又是為什麼想見趙淵呢?林文溪忽然想起釣魚竿牽上一根胡蘿卜,誘着驢子前進的場景,忍不住說:“我是驢。”

趙淵不解。

林文溪拿出綠色藥瓶,趙淵接過,會心一笑:“都拿到了?”

林文溪搖搖頭,陳婉馨故意向別處看。

“能拿到幾個是幾個。”趙淵滿不在乎笑笑。

“只有一個。”

“那便宜後面的人了。”

“謝謝。”林文溪笑着說,原來這就是自己一路兼程,最想和趙淵說的話。

“求私聊,你們不要在公眾場合秀恩愛。”陳婉馨一邊乾咳,一邊笑。

“來,只有最後一兩天的路了,我們努把力。”趙淵對林文溪伸出手,笑着說。

林文溪搖搖頭,忽然覺得渾身力氣都被卸下。“我累了,想休息。”林文溪抬頭看看天色,暮色渺渺,倦鳥歸林,似乎所有比賽於自己而言,都已經結束,終點已經不再重要,因為自己的終點,已經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