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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完,各自跌坐在地上,相視一笑,又搖了搖頭。他們在一瞬時,俱是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什麼而出逃呢?

他們很清楚,於情於理,趙淵不可能拋棄他那大病初癒的生父,而林文溪,就算他能捨得幾年的父母離別,卻無法阻擋林子偉掘地三尺將他找出來。倘或到了那時,一切,將變得無法收拾。

可林文溪若是回去了,兩人相見,是否還有期?趙淵再怎樣善於結交周旋,卻必然無法離開紀夫大學,轉入林文溪將去的學校。而趙淵倘或從學校退學,去外省陪林文溪,趙銘將又怎能允許,他望子成龍,尤為心切啊!

況且,現下,似乎始終是沒有到那般要逃離一切,放棄一切的地步。

“過一天,是一天吧。”林文溪說。

“好,過一天,是一天!我一定。。。一定會想到辦法的。”趙淵說。

趙淵把所有野菜都自己背着,扶着林文溪一步步下山來。林文溪本來到處蹦跳,此刻卻溫馴極了地,任由趙淵牽着到這裡,那裡,總覺得趙淵要走的,就是自己要去的方向。

快到屋了,趙淵放開他的手,再三看他着實沒事了,才放下心來。

涼夜歸去,林文溪頗為享受。沿着荷塘,林文溪滿懷欣喜,對着鏡湖水波扔一塊石子,一串漂亮的水漂一字劃開。趙淵同樣隨意扔個石頭片子,一長溜更大更長的水漂沖向遠處,驚起兩隻水鳥撲棱起翅膀,划過層雲,落了一地的斑駁厚重的雲煙,卻更是惹得長空划過一道火龍般的閃電。

接着鳴雷滾滾,不經意的一陣狂風瞬間沖走一切白日的喧囂和燥熱,像是末日降臨般的夜魘霎時降臨,不遠處的樹木都變得模糊影不清,一場雷雨暴風偏就在黑壓壓的烏雲里醞釀著。

這裡離姨媽的家還很遠,趙淵馬上緊抓林文溪的手,循着依稀能辨認清楚的荒草路,一路朝漁人農舍奔回去。

豆大的雨點開始打在臉上背上,生疼生疼,隨之馬上變成一片茫茫的雨幕,道路變得更加難以辨認,趙淵不禁放緩速度,小心跨過路上的每一道溝坎。

狂風挾雨,路邊的草木早就被吹得東倒西歪,兩人一路跑得踉踉蹌蹌,雨點打在身上,趙淵覺得生疼生疼,卻更是擔心起林文溪。他脫下外衣,一路罩着林文溪,自己則光着膀子在雨夜護着他一路狂奔。林文溪感覺到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時,身上的疼痛感莫名消失,心底騰地湧起一股股的暖意和衝動。

這股衝動讓他最後乾脆也一把連着紐扣撕下外衣,揚起衣服,一邊十分自在和愜意地呼喊起來。

趙淵此時才放下心來,林文溪的內心深處,似乎住了另一個人,一個更堅強,更爽朗和豁達的狂野的少年。

趙淵和林文溪兩人一路揮舞着衣服,就這麼光着膀子在雨地一路張揚,呼哨,奔跑,雀躍,而手,卻一直未曾放開。兩人快到農舍時,甚至雙手緊緊拉起,繞着圈子一路旋轉高呼,趙淵最後忍不住將林文溪環胸抱起,拉住他凌空而起。

林文溪感覺自己整個人來到一片安靜而靜謐的浩渺宇宙中,雷雨不僅未能阻擋他們的步伐,反而讓他們像長了翅膀一般一路飛向那片暗夜裡的燈火。

暗夜裡的燈火,是一家漁夫小舍。

“林老師!”漁人夫婦一時歡呼不迭:“多虧了你!”

林文溪顯然對這兩位並不熟悉,在腦海里不斷搜索,和這兩夫妻長得像的孩子。

漁人去內房,將已然睡下的孩子喚醒,卻是林文溪頗為頭疼了一陣子的曉鋒。這曉鋒平常很喜歡欺負低年級的孩子,林文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不知費了多少工夫,才讓他漸漸聽話。他本來生活,學習習慣頗為不好,因着林文溪這幾個月的管教,生生是過了鎮子里半年一度的專門對鄉下的考試,能去鎮子享受正規的小學教育。

一時大家言笑晏晏,那孩子見禮完畢,漁人夫婦把孩子先在內房哄得睡下,陪兩人一起嘮嗑着這些年下過的雨,刮過的風,下過的雪。

雷雨夜晚,幾個人老老少少忘年談起雪裡的池塘,群山,寂寥的飛鳥,雪後的收成,雪地里出來捕食的貂子,還會聽到松林里松樹被大雪壓塌時的一聲吱呀,然後就能去山裡尋得許多柴火。當然,雪下得最厲害的時,次日池塘便布滿了厚厚的冰層,但是這冰面只能看,可不能踏上去,只能看着一些未飛向南方的野鳥,在上面啄洞,隨後安靜等待水下憋不住氣的魚兒自動上鉤。

“可多的魚了,那鳥也真精明,一嘴叼一條,白晃晃的魚肚皮,翻滾在那裡,這幾年我也琢磨着去養一些鸕鶿,過冬里還能弄到不少收成,年關不愁了,指不定還能屯下不少年貨,娃兒就要上學了哩。”漁人談着往後的日子,樂得合不攏嘴,接著說道:“這裡一直是林業鄉幾十個山旮旯之一,偉叔當時管着林業鄉,真的是官民一家,河水都更清呢!”

“偉叔?你都喊叔叔,那人現在是有八九十歲了吧,我老爸最後一名字也是這個哩!”林文溪笑道。

漁人樂呵呵地說:“那不是,偉叔比我年紀還小,不過大傢伙敬重他啊,都喊他偉叔呢。他在鄉鎮工作,卻經常走農村。他調離已經有十來年了吧,我年年過年,都去鄉里,他幾個老表那裡守着,等着給點自家做的臘肉給他,從前他走訪來這裡,可喜歡內人做的臘肉了!可惜有好幾年沒見上啦,聽說在市裡做着大官,那是市裡的福氣哩。”

林文溪隱約覺察出什麼,便不好開口,趙淵恍然有些明白了,並不點破。

漁人想到“偉叔”,說話聲都大了三分,膽氣也足了三分,站起來呵呵笑道:“你們也應該聽說呀,現在真正為民造福的,少啦!”漁婦在一邊默默織起一件短小的秋天薄毛衣,是給自家孩子準備的,一邊也心滿意足點點頭,補充道:“從前只知道愣一根筋去種田,結果鬧蟲災就活不下去啦。偉叔帶動大家一起開魚塘,養魚,挖荷塘,連上揚河的水,每家都看到發財的路子了,錢也拿的實在,這當官呀,就是有腦子!”漁人不住點頭附和,趙淵見林文溪的臉色變得愈發莊重,十分認真聽着夫婦倆說著自己父親的一切。

“還有啦,就算去管教育,當了林局長,成了副書記,也沒有忘記我們這些窮鄉僻壤的,你看鄉鎮每半年都專門對村小招生,一般半年一個村只有四五個名額,今年我們村足足考了十五個學生進去呀!林老師,林局是我們大政策上給我們開了門,你就是領我們跨過門檻兒的救星呀!”漁夫猶然十分激動。

林文溪幾乎把這些年父親在這座鄉村裡做的一切都追問得清楚明白,漁人和漁婦自然是慷慨說起,其中也不乏帶着道聽途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