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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紫萍不在家,應該是支教未歸,她的父母卻一眼認出了雲澈。

彼時對雲澈憂慮重重,現在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噓寒問暖,殺雞宰羊地要招待。雲澈過意不去推辭,終歸心下萬般難言,手腳無處安放,面色蒼白中漲起微微的潮紅,他的言辭不利索,由得她父母張羅去了。

朱紫萍應該回來了,他們應該相見了。兩人心照不宣,只是默坐。

這裡的鄉下寧靜得純粹,深藍色天幕上,密密麻麻綴滿了星辰,有和風過時,胸口盈着懶懶的暖意,在天地萬物都以自己各相得宜的姿態入眠時,人便在這樣的氣息中變得無欲無求起來。林文溪很享受這種感覺,目光也在星光下,池塘的水波中變得十分柔和,說話輕言細語,偶爾趙淵逗一逗,就輕輕一笑,彷彿一切都和自己無關,又一切和自己息息相關並十分襯合了心意。趙淵瞅見林文溪不時知足隨意的笑臉,也就不鬧了,安靜下來,一時兩人無言。

豆子剝完,夜微涼,林文溪又去內房抓來一簸箕大蒜,趙淵挑眉看看,會心一笑,和林文溪一起將蒜葉和根莖分開——林文溪覺得這樣很好,就像一碗淡淡的糖水,多一分則入口粘稠,少一分又寡淡乏味,唯獨這樣,正好。

“謝謝。”林文溪說。

“要不是你,他們這輩子都沒法見面了。”趙淵說。

“兩個有緣分,怎麼都能見面,不是我,也有別人。我是承載緣分的使者,而你,是使者手中的山盟海誓。”林文溪說。

趙淵瞪大了眼睛聽不懂,指着大蒜說:“要是鄭凱在這裡,又會和我們科普大蒜是什麼科屬。”

林文溪沉着臉,頓了頓,把一肚子要發作的話咽進去,彷彿沒聽見趙淵的話,問:“你媽媽和爸爸為什麼離婚?有你這麼一個能幹的兒子。。。應該。。。”

趙淵笑着說:“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林文溪聽得出他一語雙關,推了他一下,撐着手望着池塘出神,身子漸漸靠向趙淵,不一會居然睡著了。醒來,他發現腳邊不知何時多了一盆水,還有一盒用了一半的香皂,而大蒜的活,已經幹完了。因為大蒜的味着實很重,輕易無法除去。

趙淵有時候心思特別細膩,細膩每一件小事都讓人感動,有時候又大大咧咧,彷彿一切和他不相關。林文溪忽然問:“趙淵,你真地是因為婉馨的那個理由,才主動接觸我的?”

趙淵知道林文溪的意思,懶懶靠着躺椅,慢慢搖晃着,只覺得漫天的星辰都在隨之起舞。

“是你主動招惹的吧?要不是我幫你,鄭凱說不定第一天就拿你當開學祭旗了!”趙淵說。

林文溪別過臉,有些不好意思,這件事,已經成了他心底的小秘密。記得好像做過一件什麼事,應該招惹到那個少時的夥伴,以為他會生氣,不料他竟說:“我爸爸說,喜歡穿紅衣服的孩子,性格都很火熱,不會計較小事情的。”林文溪看見趙淵掛在床頭那件火紅色的球衣,竟莫名代入了這話。對於這話的確信,本身就沒什麼邏輯性,林文溪素來不是有邏輯性的人,所以,趙淵的事後不計較,卻更讓他確信了這一點。

“那你不應該好好教訓我嗎?”林文溪又問,隨後低下頭說:“反而。。。對我。”

趙淵不知如何回答,不再搖晃躺椅,他自認做事素來有分寸,進退得當,卻在林文溪身上大大小小不知栽了幾個跟頭,譬如蹲下幫林文溪系鞋帶,譬如抱着林文溪睡,幫林文溪煎魚,然後一路留下兩人獨有的事情作為記號,還有衝上去打城管,也還有,近乎自然而然地跟了林文溪來這窮鄉僻壤,為的卻是林文溪從未許下過的承諾。

“我們之間,現在還需要說這些嗎?”趙淵問。

林文溪頓覺平時素不慣兒女情長的趙淵,偶或吐出的驚人之言,雖則簡單,卻真真是一片情長皆有,盡在不言中。

夜終歸深了,朱紫萍的父母拿了電筒來尋他們去休息,他們對林文溪感激得無以表達,鄉下人憨厚,一個勁只誇着讀書人好,懂事,善良,誇得林文溪不好意思,趙淵卻硬又添油加醋把林文溪的一些小事說出來,儼然林文溪成了做好事不留名也不寫日記的。

趙淵坐在幾乎水汪汪得處處都要溢出水來的林文溪身邊,已然如坐針氈,此刻蒙大赦般,匆匆收拾好,將房門關上。

深夜清涼,褥子有些微潮,月光灑過軒窗,落在窗下的雕花木桌上,風把糊着窗戶的油紙微微吹動,趙淵張開單臂,舒展身體,笑着說:“如此良辰美景,是不是要借個肩膀給詩人發揮發揮。”

見林文溪毫無動靜,才看見,月光如水灑落,林文溪恬靜的笑容,像極了白日路邊偶然見到的紫丁香,期待着,享受着。

浙源雙臂交叉放在腦後,默默地注視着月光勾勒下,林文溪的輪廓,久久才能睡下。

明日,朱紫萍讓雲澈過來請林文溪和趙淵一起小酌。

林文溪當天聽到了一段他所聽說過最曲折的愛情故事,關於雲澈和朱紫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