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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鄉下搬家進小縣城,父親趙銘將的生意一發不可收拾,剛好揚子縣建新城,他把目光盯向房地產,開始招標,建房,貸款,賣房,一舉躍居縣城首富。

生意越做越大,膽氣越來越足,趙銘將竟然承包下建造縣城第一高樓,規劃是三十層的樓盤,這在當時最高樓只有十層的小城來說,是不可想象的。那時候趙淵才十二歲,趙銘將經常把他和他母親一起拉到正在緊張施工的工地前,豪言萬丈說著自己的規劃,那時候趙淵還是有母親的。

世事難料,因施工遇見障礙,樓盤建造停下來了,趙銘將的面色愈發沉重,趙淵和母親的生活用度也越來越緊張。直至有一天要債的強行上門,將趙淵的母親拖入另一間房,趙淵聽見母親凄慘的呼喚,聽見父親凄厲地吼叫和廝打,整個世界從此黑了。

趙淵的母親瘋掉了,兩年後的一個雪夜,從家裡衝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趙銘將沿着妻子跑出去的鞋印,找了數天,報案,貼尋人啟事,卻無濟於事。有人說曾經見到一個瘋女人掉進了誰家的水井裡,趙銘將把水抽干,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又有人說見到一個瘋女人掉進了揚子河裡,趙銘將沒法抽干楊子河的水,又着人沿着河打撈了幾天,無濟於事,債主又將趙銘將在河邊打暈,送回了家。

那一年,趙淵十三歲。

眼見新家被封,眼見家裡的一切被搬空,又眼見自己的父親被抓進了警車,趙淵和鄉下的舅舅一起生活了一年,等到父親被放出來,又眼見那棟樓又重新開始施工,卻再也和父親無關了。

此後就是不斷躲避債主上門,不斷東挪西借,與其說趙淵是自己對散打感興趣,不如說是為了防備債主們的偷襲,城南初中未畢業,他便拜師學藝,整整五年時間,寒冬酷暑,都在苦練散打。趙銘將就住在趙淵的師傅家附近,那麼些年,往往和趙淵靠上山打獵度日,偶爾才回去處理債務事宜。

趙淵和一幫師兄師弟們長日混跡慣了,自己倒是養出了一身的無拘無礙的遊俠氣息,誠然,在他人眼裡,他就是個痞子。和社會青年四處混跡,四處拜山交友,黑道論武,白道論技,削尖了腦袋學習為人處世,一顆心早就被磨得玲瓏剔透。

有時候趙淵會自嘲,自己活得就像是封建社會被迫逼入江湖的仗劍遊俠,只是什麼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

好在還有不少親友幫忙,一年光景一年歲月,趙淵慢慢長大,家裡的債務也慢慢清了。四處拜託人,尋人求助之間,送禮遞人情之間,趙淵知道自己是生存了下來,卻不是生活下來,直到兩年前父親開了這家店,才結束了一切的動蕩。

記得父親將燈籠掛上去時,不善言辭的父親卻說出了最浪漫的話:“每天24小時,我們都要保證這燈籠長明不滅,不死不休,你媽媽一定會記得回家的路。”

趙淵記得,卻無法言說,只得點頭笑着回答:“她和我爸離婚了,在另一座城市。”說這話的時候,趙淵是滿心祈禱着的,他希望自己的母親真地是活在另一個城市,好好地活着。

“抱歉。”林文溪的神色有些黯然。

“沒事,這不是都好好的么?”趙淵笑着,拿出旁邊的蘆葦掃帚,一邊清理燈籠面上積余的灰塵,想必父親太忙了吧,居然忘記打掃,但這灰塵的數量,確然有些多。。。

趙銘將和趙淵有過交代,今年不回家過年,他要在外操持生意。趙淵雖然奇怪,這兩年來都是過年賣爆竹,平素賣山中野味,父親竟又生了在外面經商的心思,但他倒也並未多想。

林文溪很過意不去地笑笑,趙淵捏了捏他臉蛋,林文溪見被挑逗,賭氣別過臉。

趙淵就笑了出來:“大約是你笑起來很好看,好看的東西是不常有的,所以你才不常笑吧。”

林文溪目光閃爍,甜甜一笑,趙淵覺得十分知足,去內屋搬運鞭炮充實貨架,今天的收成不錯,明兒一早開張時,須得貨架琳琅。林文溪左右想幫忙,卻不知從何處下手,反被趙淵勸至卧室休息。

林文溪這才仔細看了看趙淵的卧室,實在是簡單得不像話。硬板床倒也算了,床頭櫃就是個小匣子,上面一個檯燈,一個鬧鐘。窗帘是黑色夜幕,上有幾朵橙色焰火,顯得十分孤僻而茫遠,下面的窗台上隨意鋪了一攤稻草,上面猶有去睡的殘香。再往左,是一個黑色底磨砂混紅的衣櫥,裡面亦只有簡單的幾身衣服,若非紅色便是黑色。至於冬衣,無非是紅色披風,黑色呢絨,深灰色牛仔。再往左是書案,線條如簡筆畫的摺疊檯燈,橘黃色的燈光,將案桌熏成黃昏的暖色。案桌上面有幾本稍顯年代的書,如《厚黑學》,又如《經濟學原理》等各色商業,經濟類書本,很難讓人相信,這樣的書,會和趙淵這般看似有些弔兒郎當的青年小伙聯繫起來。再往左擺放的是兩根支撐鐵架,一個沙袋,兩幅啞鈴,握力器等弘軒曾帶林文溪體驗過的普通健身器材。

“看完沒有?”趙淵笑着走進來,手上端着一個盤子,上面是兩條煎魚,熱氣騰騰,上面的油沫子還在微微翻滾。林文溪高興得夾了魚忙去剔魚刺,驚訝地發現這魚的刺極少,少量的魚刺也狀若鬚眉般柔軟。

林文溪吃完第一條,特地把魚頭和魚尾巴咀嚼得乾乾淨淨,笑吟吟地看着第二條魚。

“都是你的。”趙淵說。

“不,撐不住了,只能再吃一些,魚頭和魚尾巴給我吧。”林文溪砸吧着嘴巴。趙淵十分痛快地將魚頭魚尾分割,自己接連幾口將肉吃得乾淨。林文溪亦將所得部分很快解決,搶着去廚房洗盤子。

趙淵見林文溪洗盤子去了很久,忙下去看,一進廚房,頓時驚呆了。趙淵雖素日亦有所收拾,然廚餘垃圾等污漬等精細活卻並不善處理,可林文溪卻將廚房邊邊角角,打理得乾乾淨淨,正在洗水池裡滿滿洗手呢。

趙淵一把抓住林文溪的手,纖纖玉手,若皓月清輝,指若削蔥,甲似蟬翼,令人愛不釋手。

林文溪滿心等着趙淵的誇讚,趙淵笑嘻嘻地說:“前院後院,客廳,卧室,都交給你了!”

林文溪瞪眼睛豎鼻子,人卻已經在趙淵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