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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久,便是軍訓方陣的最後演練選拔。

紀夫大學的學生需要列成方陣,聽教官的號令,立正,前進,後退,齊步走,踢正步,原地蹲下,齊步跑等。

踢正步的號令下了,本來走得極好的隊伍,突然排頭有人一個趔趄往前撲着倒下去。若是平常,眾人會停下來大笑不止,此刻關乎到班級榮譽,所有人頓時肅然無聲,同時暗暗鄙夷這位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人——林文溪。

林文溪只覺得方才旁邊的趙淵縮回腳時,腳尖往自己這裡橫了一下,林文溪一時反應不及,立時倒下。

只是,面色嚴峻的連長,並未喊立定,所有後面的同學,必須毫無停滯地往前踩踏,排在林文溪身後的王襄,閉上眼睛,高高抬起腿,眼看腳步就要重重落在林文溪身上。若此刻有人停下,視為違抗命令,整個班級將被淘汰出局。

趙淵本來只想讓林文溪磕絆一下,打個趔趄,丟個人,算不上什麼大事,卻不意林文溪多日強迫自己訓練,早已是腰腿酸軟,強撐着精神而已。見林文溪倒下,顧不得其他,慌忙去扶。

“立定!”破天炸雷般的響聲,讓所有同學頓時放下心來,條件反射地停住。可下令的,不是連長,而是那個膽敢冒天下之不韙的教官張東。

所有人面面相覷,氣氛一時極為凝重。

“張東!”

“到!”

“你們排,出局!”連長沉喝一聲。

“自請跑五十圈,請長官再給一次機會!”張東立正敬禮,大聲喊。

領導鐵青着臉,負手離去,頭也不回繼續往下一個連隊。

張東讓本排的人原地待命,自己則頂着大太陽跑步去了。

林文溪微微看了趙淵一眼,頭也不回地跟隨張東的背影而去,趙淵亦快跑經過林文溪身邊,往張東那裡追去。

方跑不多時,林文溪就已經覺得魂魄已經被抽離了,經過女生方隊處,實在難以支撐,垂頭停下幾步,又昂起腦袋繼續跑。一瓶紅色標籤的水遞過來,水的主人,生了一雙白皙的手,饒是烈日當天,也沒能穿透橄欖長袖,把它晒黑。

微微抬頭,來人明眸皓齒,笑得十分張揚。林文溪擺擺手,繼續前行,第二圈再經過時,那女生的水又遞過來了,林文溪再度拒絕。第三圈,水依舊執着,林文溪亦依舊執着,卻覺得腳下絆了什麼,一個跟頭就跌了下去,摔在地上半天緩不過勁。他看着笑吟吟收回腿的女生,茫然勝過不悅。

那女生打開瓶蓋,單手捏住林文溪的腮幫,一邊把水朝他口裡猛灌,一邊氣呼呼斥道:“你自己這樣就算了,還連累我舒小曼給你送水!你知道老娘每過來一次,就要被教官罰二十個俯卧撐!老娘這輩子都沒做過這麼多俯卧撐!肌肉練發達了怎麼辦?手臂練粗了怎麼辦?”

林文溪哭笑不得,卻被接連而至的水灌得說不出話,直到一瓶水一半灑下,一半進了肚子,舒小曼才甩下瓶子和他,氣呼呼轉身離開。

彼時金烏當空,秋老虎肆虐,張東穿着整齊的迷彩服,不出兩圈便是汗水雨下,可他連擦汗的動作也沒有,只是目光如炬,一往無前。趙淵終於追上張東,一邊氣喘如牛地說了經過。

“回去看好他。”張東輕聲說。

趙淵嚇了一跳,他還真不習慣這教官如此溫和的語氣。

“喂,怎麼這麼嬌弱啊,就絆了一下,你不會是裝的吧?”趙淵漫不經心地問。

林文溪不說話。

趙淵有些急了,快步想跑到林文溪的面前,不妨左腳一個停頓,他立時大驚失色想收回來,只見林文溪已經悶哼一聲,再次飛了出去,同時趙淵因着欲收未收的姿勢,跟在林文溪後面就趴了上去。

。。。

“趙淵!”林文溪在下面悶聲氣得幾欲發狂。

“摔傷了,動不了了。”趙淵假意哼哼,卻聽得林文溪在下面悶哼一聲,無聲息了。

趙淵慌忙爬起身,林文溪在下面快速扭動地爬起來,轉手一把沙子往趙淵臉上抹去。

“賤人!就只裝死裝暈裝傻一個招數!”說完,縱身往林文溪身上撲去,不一會,林文溪被趙淵攔腰摟着,一路帶回連隊,扔在一邊的草地上,再也沒有氣力爬起來,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張東以極快的速度,足足跑完五十圈,二十公里。

林文溪自請去軍體拳方陣,趙淵當著全班的面,說了方才的事,亦自請過去了。

兩人在一片唏噓聲中自顧而去。同班同學不無感慨,平心而論,林文溪雖然落後很多訓練科目,卻誠然後來者居上,無論哪個科目,這些天以來均是標兵水準,與排長趙淵和硬漢鄭凱相比,是不遑多讓的。

最終軍訓選拔結果,本連隊卻有四人被淘汰到軍體拳,而且,是整個216寢室,其中還有兩個顯得極為開心。

趙淵十分清楚,張安安和陳婉馨都被淘汰到軍體拳方隊了,而軍體拳方隊因表演性質更多,居然是可以男女混編的。

“據說,你的事兒辦砸了?”陳婉馨在休息時尋了趙淵一起坐下,漫不經心揮動小手帕納涼,時不時把玩方才高年級學姐送給趙淵的果子,然後漫不經心剝開,自顧自吃起來,順便拋幾個扔給女生方隊的夥伴們。饒是汗水淋漓,她身上若有若無的絲絲體香混着空氣中塵土的味道,絲絲鑽入趙淵鼻頭。她帕子一揮一動間,微微的涼風,一縷縷茉莉芬芳在四處蕩漾,不一會,趙淵身邊刷刷湊了好幾個男生的腦袋。按照鄭凱說的,就像回到兒時的鄉村田野里,泥土的芬芳味。

“還有時間。”趙淵說。

“可別讓我小瞧了。”陳婉馨輕輕拍着趙淵的肩膀,璀然一笑,明艷不可方物。

“不急不急,囊中之物,他也是,你也是。”趙淵被陳婉馨一番挑逗,心中豪情萬丈。

陳婉馨心中微微一動,看來趙淵似乎對自己頗有真心。

新生大閱兵終是來了,天公不作美,大雨傾盆而至。陳婉馨興沖沖帶好拍照的專用手機,打算傳照上網,標題都托張安安,讓王襄擬好了,叫:“無良領導避雨抽煙嗑瓜子,落魄學生頂風濕透閱大兵。”

陳婉馨見部隊領導和校領導集體不打傘,站在空曠之地和學生一起淋着,頓時覺得那標題簡直就是污衊誹謗。她把手機塞給鄭凱,讓他代為保管。近日鄭凱忠誠之心,日月可鑒,也該讓他風雨無阻一回考驗考驗。鄭凱欣喜忘神,嘴巴里嚷嚷着什麼,陳婉馨沒聽見,隨性點點頭。

王襄頓時欣喜萬分:“這手機真地是她答應送給你的?”

鄭凱堅定地點點頭,王襄表示要把這高檔貨借幾天,好好拍拍自己和張安安的每時每分每秒,然後賦詩幾首,做成小動畫,作為張安安即將到來的生日禮物。鄭凱高興之餘默許,瞅瞅王襄把手機包好藏在內袋,放心而去。

前九個閱兵方陣也算整齊劃一,所有領導的眼睛都亮了,這和正規軍的方陣已經並無太多差距,甩手,踢腿,口號,齊頭並進,整齊標準,無不隆重盛大。

而軍體拳方陣卻顯得有些亂。

鄭凱心有旁騖,出拳時一個不注意朝王襄的屁股揍過去,正中中央。王襄睜大眼睛愣一愣,張嘴大聲說:“凱哥,我有安安了,咱們是不是。。。考慮來世?”

鄭凱忍不住一腳將王襄踹個趔趄,王襄順勢朝張安安趴過去。一時軍體拳方陣引起不小的一陣喧嘩。林文溪橫眉冷眼直視於即將往自己身上趴過來的張安安,張安安嚇得幾乎打個哆嗦,硬是冰凍着,空中轉向往趙淵那裡駛過去,這才使得“軍心”穩定。

閱兵結束,整個軍體拳方隊的男生,被要求操練一整天。操練一整天,下雨又涼快,無所謂,男生們叉腰輕鬆交談,不想教官話音方落,雲銷雨霽,太陽公公露出了像教官一樣燦爛的笑臉,男生們的神情頓時萎靡下來。

王襄驚呼:“原來大家這是被日了。”鄭凱捂了捂王襄的額頭,頗覺這孩子中毒太深,太深,偏偏又是張安安給的。他隨後凝神細細看散場的陳婉馨,微微凸起的臀部,摘下帽子後的長髮如瀑,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個會走路的毒,讓人從生理到心理都忍不住。而那毒,忽然慢悠悠走近自己,毒開口說話了:“我的手機呢?”

“不是。。。送給我的嗎?”鄭凱支吾。

“我什麼時候說了?”

“哦。。。我誤會了,王。。。王襄,手機。。。”

王襄埋頭坐在地上,一眾男生全部湊過腦袋,圍個水泄不通。陳婉馨眼角瞟過,一眼看到自己的手機屏幕閃爍不停,一張張照片正在不斷翻過。

“鄭凱!!!”

“啊。。。。”鄭凱慘叫一聲,捂着褲襠:“好狠,你下半輩子,怎麼辦?”

王襄和眾人已經跑得不見影,手機被安好放在一個絹布墊子上,照片翻至最後一張,正是趙淵訓練林文溪齊步走,一臉焦慮認真的趙淵,一臉嚴霜面無波瀾的林文溪,這畫面怎麼看怎麼和諧,也不知陳婉馨究竟用什麼辦法居然能拍下這樣近距離照片。

陳婉馨神色微微一變,輕輕走過去,拾起手機,淺笑一聲:”鄭凱,你欠我一個人情。“鄭凱被陳婉馨的拈花微笑,已經是神魂動蕩,哪裡知道她說什麼,不住點頭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