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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天過去,黃金72小時救援時間已經結束,西川縣城的交通逐漸恢復,志願者們的任務便從大規模搬運傷者,轉向在每一處的廢墟中,每一處可能有人存在的地方不斷地呼喊。有時候他會接到任務,將稀缺的食物和飲用水投往某些看上去十分寂靜而空洞的窟窿中。

“請問,這裡有一個名叫趙淵的嗎?”女生們剛湊合地吃了點早飯,有一名穿着工裝的女生神色焦急地一路詢問。那女生風塵僕僕,塵埃滿面,卻掩不住一身的華貴出塵,和他同行的另一女生嬌俏可人,身段婀娜,似已不堪旅行的一路辛苦。同行人中,一男生英武赳赳,高大偉岸,另一人儒雅俊朗,卻頗有些怯怯憂懼之色。

“陳婉馨,你找他做什麼?”醫護領隊的聲音在陳婉馨身後冷冷響起。

陳婉馨有些驚喜地轉過身,卻看到一張幾乎帶着仇恨的臉,然而那張漂亮的臉蛋似乎被鉛垂的烏雲染了些墨,浸了些許哀傷的神色——陸思思!

“凱哥,一向可好。”陸思思抿着嘴,似笑非笑地問。

“現在不是說這些廢話的時候,趙淵呢,去哪了?”鄭凱問。

“還是這麼粗魯,討厭,可恨!”陸思思撇着嘴說。

“他一活死人,誰知道是被運去哪了,還是自己跑了?”陸思思寒着臉看着陳婉馨。

“陸思思,請問一下,他在哪?”陳婉馨很禮貌地問。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思思,趙淵是我兄弟。”鄭凱開口,落在醫護領隊身上的目光有些歉意。

“為這個不是你女朋友的女人,你甩掉的女生都可以組成女子棒球隊了!恨不得操着棒子打死你,可惜你皮糙肉厚打不動,那就打陳婉馨!”小媛說著就要衝陳婉馨動手。

鄭凱欲阻攔,陳婉馨擋住他的手。

“要是你說出淵哥在哪,你扇我十個耳光都沒問題。”陳婉馨面色幾近懇求。鄭凱臉上的肌肉綳得緊緊地,他何時見過這個霸道蠻橫的小公主會低聲下氣成這樣。

陸思思衝著鄭凱嬌聲一笑:“我打了你,凱哥不得把我辦了?話說,凱哥,我打她,你真地會辦了我么?那我樂意的。”

“你說實話,咱們回去辦事。”鄭凱笑着說,目光落在陸思思的胸口,微微靠近她。陸思思不禁面色頓時一紅,心慌意亂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我和她的事!”陳婉馨忍不住擰了鄭凱一下:“你再敢碰這個女人,我就咒你一輩子娶不到老婆,只有這個小跟班王襄跟着你!”

王襄的面色一變,鄭凱卻在心底偷偷樂了一下。

“記得,欠我的,遲早要還的。”陸思思勉強嬌笑一聲:“他去東川了,估計是找戰地記者林文溪去了。”

陳婉馨頓覺鼻子微微一酸:“他。。。還好嗎?”

“你覺得來這裡,我們會過得好嗎?”陸思思指着身後躺成一片的輕傷患者,有地在這裡等着自己的親人,有的在等政府的安置,而他們之間,四處穿梭忙碌着的,就是學校來的志願者們,每個人都神色疲倦,卻無不強打着精神。

“辛苦姐妹們了。”陳婉馨點頭致意,和鄭凱一起沿着小路準備出發。一行彪形大漢圍住了他們,領頭的,正是駱揚。

“小姐,我來請您回去。”駱揚躬身說著。鄭凱見到他彎下腰時,目光十分狠厲地在自己身上剜了一眼,立時就覺得自己的拳頭蠢蠢欲動。

“滾。”陳婉馨只說了一個字。

“這裡的通訊還沒有恢復,不然我直接讓夫人和你說了,她很擔心你。”駱揚很堅持。

“連你都不聽我的話了?”陳婉馨有些恨恨地說。駱揚的腦袋馬上垂了下去,默默站在那些大漢的身後,那些人就要過來捉陳婉馨。鄭凱挺着胸膛站在陳婉馨身前。

“鄭凱,不要自不量力。”譚駱揚冷冷說著。

“駱揚,交你一件事,留幾個人在這裡幫忙。”她指着領隊陸思思:“一個個長得腦滿腸肥的,干點正經事!在這裡聽這位陸小姐的話。”

那陸思思正缺人手,又見來人一個個身強力壯,似功夫不在鄭凱之下,不由得大是高興,忙點頭應允。

“你們其他人,正好做我們的護衛,都聽鄭凱指揮!”說著對駱揚微微一笑:“你這輛軍用卡車,真是幫了我的大忙。”隨後將駱揚的手機拿在手上,隨意扔進一邊的廢墟里:“你的通訊中斷了,在這裡找了大小姐好幾天,最後安全護送我回家。這個故事,如何?”

駱揚掏出另一部手機,說:“我還有一個。”惹得旁邊一眾漢子哈哈大笑。

陳婉馨立時拉下臉,徑自往卡車上去:“鄭凱,我信不過這些廢物,你開車吧。”

東川。

“你說文溪啊?嗨!也真是個人才!我們計劃之外的,態度強硬,跟着一起跳上車就來了,問他會什麼,說會寫東西,我們還笑話他!哪個曉得,地方記者,各種記者不敢去的地方,他全部敢去,拿下多少第一手資料和照片,很多地方多虧他的報道,增援才能及時!”紀夫大學的先遣隊長和趙淵是籃球場上的老友了,挽着他的肩膀一臉興奮地說。

“他人在哪?”趙淵問。

“不知道哇,他不是跟着我們支援隊走的,他是跟着那些消防官兵跑的,你還別說,他還真受那些兵豆們的歡迎。拍照,現場素描,快訊,比那些正兒八經的記者還快!”

“怎麼會不知道?他住哪的,吃哪的,工作安排,你作為領隊怎麼會不知道?”

“兄弟,你可看見東川這裡了,不比西川,各種地方亂成一片,到處需要幫忙,我們志願者過來,隨時就被救援隊喊去幫忙,然後就跟着那個救援隊了,就算你想回來,有時候也找不到回來的路哇!分分鐘給你來個滄海桑田!要不是我這裡要守着大本營,留了七八個懂醫療的同學,我估計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哪旮旯里。”領隊苦笑一聲。

這裡,手機沒有任何信號。

趙淵撥了好幾次電話,拿起手機看了看,忽然重重地將它摔在地上。領隊幫他撿起來,嘀咕着:“這和手機有什麼關係。。。”

“唉,沒信號摔也摔不出來,我前幾天也摔過,其他同學也摔過。。。”有同學走來,聳聳肩“我們都用的是本地傳呼,登記過的每個志願隊伍都發了那麼幾個,但是林文溪沒有。”

“什麼信號都沒有,他的報道,是怎麼發出來的?”趙淵問。

領隊指了指地上的收音機:“唯一能收到的頻道,就是這個,時不時念新聞,時不時指揮調度。”

“林文溪的最後一條簡報,說的是哪裡?”

“西邊的紅星路吧,我這裡有地圖,我們這裡是竹海路,有十幾公里遠吶!但是兄弟,你看看這附近,走的人再多,也走不出個十幾公里的路來哇!”說話間,帳篷輕輕抖動起來,一行志願者面不改色地繼續幫躺在地下的傷員做護理,並寬慰他們,路正在拓展,救護車即將到來,很快他們將轉入更好的意願做治療,儘管,他們實則誰也不清楚,什麼時候眼前這一片荒涼的磚瓦石塊,森然可怖的廢墟間,什麼時候才能有一抹綠色迷彩,或者白衣天使們的蹤跡。好在時不時有空投的食物,否則出發時帶來的補給,眼看就要見底了。

新來的志願者,四散分開,趙淵分到一個手電,比着地圖,摸索方向,往紅星路挪去。

這一路的慘狀荒蕪,比西川更甚,路上趙淵總是會碰見讓幫忙的,他都毫不推辭,好在他方向感極強,往往七拐八彎地幫了忙,還能迂迴原來的路線,他在地上撿到一個補給包,匆匆吃了些東西,艱難前行。

這裡再無人間煙火的氣息。

隨處可見的瓦礫中,塵土遍布的洋娃娃,壓扁的鐵罐子,還有那邊斜挎下的窗戶,一條白得滲人的窗帘碎扯成長條,在風中高高地飄起,時而垂落下來,像是輪迴吟唱的經幡。

擔架上的人被士兵們,救援隊,消防隊們,一路奔跑從這裡抬到那裡。那些人身上的襯衫,西服,連衣裙,原來應該很好看,新染過的紅色頭髮,本應是當窗理雲鬢時。

不覺一輪紅彤彤的太陽掛在西天,正對着趙淵古銅色的面龐。

天色快暗了,五月的風吹在濕透的薄衫上,暗暗發涼。中中午到日暮,這裡,終是抵達紅星路附近了。

趙淵立在高高的一片廢墟中,極目四望,見南邊燈影憧憧,人群涌動,小心翼翼地往那邊挪去。

這裡是一所小學,救援緊張有序地進行着,警犬和探測器已經做了最後的檢查,沒有生命跡象,如果不出意外,最裡面那個小孩被運送出來,就該換一個地點了。要麼等通知,當夜轉移,要麼,今晚就該席地休息,這些天,戰士們和志願者們,都太累了。武警隊長若有所思地在這篇廢墟前抽着煙,滿臉疲憊。

可他注意到,所有人員外撤時,有人貓腰直奔廢墟而去。

“誰!站住!”擴音喇叭響起。

然而趙淵又怎可能停下,他靠近人群時,發現那個隨之一起進樓去的身影,這個數日不見,竟像是闊別半生的背影,一下牽扯得他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文溪!”趙淵往裡面直衝而去,卻發覺腳下已然有些站不穩,整個建築像是在發出最後的呻吟,牆壁兩邊的灰塵在顫抖中簌簌而落——餘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