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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鄧奎這樣說,蘇昊把頭轉向塗文煥,問道:“塗老,您以為鄧奎所言,有道理否?”

塗文煥道:“他們幾個人,都是行伍出身,性情豪爽,不太懂規矩,還請蘇兄弟不要介意。不過,鄧奎所言,我覺得還是有一些道理的。你說倭寇有可能以數萬之眾犯我大明,我覺得這還有點可能。想那佛郎機,也就是你說的歐洲,離我大明恐有萬里之遙,就算一次能渡萬人來我大明,又怎能敵我大明百萬強兵?”

蘇昊道:“塗老,如果我說6000名佛郎機人就能從廣州一直打到京師,你信嗎?”

“我當然不信。”塗文煥坦率地說道,“人力總是有限的,即便是當年的瓦剌鐵騎,也無力僅僅靠着幾千人在我大明長驅直入。”

蘇昊搖搖頭,火器時代的戰爭邏輯,不是冷兵器時代的人們能夠理解的,在鴉片戰爭時期,英國軍隊就是靠着幾千人,把數以萬計的清軍打得落花流水的。還有,歐洲人目前已經佔領了印度沿海,在那裡建立起了殖民地。要想進攻中國,並沒有什麼萬里之遙。

蘇昊道:“塗老,你有所不知,歐洲人仰仗的,是火器之利。以火器對付咱們的冷兵器,人數雖少,也同樣有勝算的。”

“火器?”鄧奎在一旁嘲諷地笑了一聲,“蘇秀才,你知道火器是什麼樣子嗎?”

“略知一二。”蘇昊答道,開玩笑,作為一個現代人,能不知道火器長什麼樣子嗎?

鄧奎道:“佛郎機人的火器,不外乎佛郎機炮、火繩槍,其實也就是我們軍中的火銃而已。這些火器確有一些威力,但其裝填困難,點火麻煩,一擊不中,就只有等死的份了。我們軍中的火銃也裝備了不少,但你猜怎麼樣?”

“怎麼樣?”蘇昊問。

鄧奎答道:“那些火銃,在別處作戰時好歹還能用上,到了雲南那地方,根本就沒法用。雲南號稱天無三日晴,一遇雨天,火繩淋濕了,火銃就無法發射,最後還得靠兵士們拿着大刀長矛去衝殺。”

“怎麼,現在軍中的火銃,還是靠火繩還點燃的嗎?”蘇昊對塗文煥問道。

“當然......怎麼,蘇兄弟還知道其他的方法嗎?”塗文煥敏感地問道。他從此前與蘇昊的談話中,感覺到此人頗有一些不同異常的見識,便猜到蘇昊或許還知道其他的方法。

蘇昊想了想,說道:“我聽說,佛郎機人已經把傳統的火槍做了改進,採用燧石擊發,不用火繩了。採用燧石擊發的火槍,射速要快得多,大概在2個小分的時間裡,就能夠發射一次。”

“竟有如此利器?”塗文煥驚訝道,“蘇兄弟可否詳細說說?”

蘇昊是在電影里看到燧發槍這種東西的,他不知道歐洲人發明燧發槍是在什麼時候,也不知道燧發槍真正的樣子是什麼。不過,從原理上來分析,他還是能夠說明白的。

傳統的火槍,是把火-葯將進槍膛之後,用點燃的火繩去引發。在歐洲,曾有火槍手帶着幾里長的一大盤火繩去打仗的說法。燧發槍的原理,是用一塊燧石和一個擊發裝置來代替火繩,當擊發裝置撞擊在燧石上時,燧石會迸發出火星,從而可以引燃槍膛里的火-葯,完成發射。

火繩槍的擊發速度,蘇昊不太清楚,但他印象中,燧發槍能夠做到一分鐘射擊2槍的速度,這應當是比傳統的火繩槍要快得多的。

在這裡,還得再說一下中國古代的計時問題。在西式鐘錶傳入中國之前,中國人是把一晝夜分為12個時辰,同時又把一晝夜分為100刻,這樣算來,每個時辰就相當於八又三分之一刻,每一刻相當於後世的14.4分鐘。在刻之下,還有一個“分”的單位,每刻分為60分,也稱為“小分”。照這樣算,一個“小分”就相當於後世的14.4秒。蘇昊說2小分擊發一次,換算成後世的時間單位,就是半分鐘一發了。

除了發射速度快之外,燧發槍還有另外一個優點,就是針對鄧奎所說的那種情況,在風雨天氣中,火銃兵攜帶的火繩容易被吹滅或者澆滅,但燧發槍則不受天氣的影響。

燧發槍的原理,說破了其實非常簡單,只是前人或沒有想到,或即使想到了,但受制於製造工藝而無法實現。蘇昊覺得,以明代中國的技術水平,要製造出燧發槍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燧發槍,大致的原理是這樣的......”

蘇昊拿出紙和炭筆,給塗文煥畫了一個大致的示意圖。他沒有研究過槍械,所以無法畫出真實的圖紙,但使用燧石擊發的思路並不複雜,在圖上也是能夠表現出來的。

塗文煥曾經在工部和兵部都呆過,算是一個技術型人才,蘇昊一畫出圖來,他就看明白了,臉上不禁流露出喜憂參半的神情:

“蘇兄弟,你是說,佛郎機人已經製造出了這樣的火槍?”

蘇昊臉微微紅了一下,他還真不知道歐洲人有沒有研製出燧發槍,不過,燧發槍的大規模應用應當還沒有開始。他搖搖頭道:“這個我也只是聽那佛郎機傳教士提到了一句,聽他的意思,好像他們也是剛剛開始設計,還有一些工藝問題沒有解決吧。這應當是幾年前的情況了,現在情況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塗文煥拿過那張圖紙,仔細地察看着,臉上陰晴不定。鄧奎在一旁看着塗文煥的表情,忍不住問道:“塗先生,這位蘇......蘇兄弟說的,真有道理嗎?”

鄧奎原本對蘇昊還有些不憤,所以口口聲聲只稱他為蘇秀才,現在見蘇昊畫出一張燧發槍的示意圖來,竟讓塗文煥陷入了沉思,心裡對蘇昊不由產生了幾分敬意。勘井這種事情,鄧奎其實並不關心,就算蘇昊是個極品的風水師,鄧奎也不會當一回事。但涉及到火槍的事情,可就不同了,任何一種兵器的改進,都會關係到成千上萬士兵的生命,鄧奎對此是非常在意的。

塗文煥沉吟了半晌,緩緩地說道:“此事關係重大......以我的經驗,蘇兄弟說的這種燧發槍,應當是可以製造出來的。一旦這種槍被製造出來,並且大量裝備于軍隊,將完全改變戰爭的模式。

如果在2小分的時間裡就可以發出一槍,那麼用三排交替射擊的方法,幾乎可以在兩軍陣前製造出一片永不停歇的彈雨。無論是韃子的輕騎,還是倭寇,都無法突破這樣的彈雨......反過來,如果對手裝備了這樣的火器,那我大明軍隊同樣是束手無策。”

蘇昊忍不住對塗文煥肅然起敬了,對方沒有經歷過火器時代,卻能夠從一件火器的改進中預見到了火器時代的作戰特點。用火銃進行三段式射擊的戰術,在明朝已經得到應用了,但由於火銃的裝填速度太慢、點火麻煩,所以這種射擊技術並沒有帶來整個戰爭模式的革命。如今,聽蘇昊說起有射擊頻率更高的火器,塗文煥馬上就想到其在戰爭的應用將會意味着什麼。

“塗老所言極是,學生也是這樣看的。”蘇昊說道,“如果燧發槍能夠大量裝備于軍隊,那麼追求力量至上的冷兵器時代就將結束,以騎射見長的蒙古軍隊,在火槍面前將不堪一擊。”

桌上一位名叫郝彤的親兵說道:“蘇師爺,你剛才說這種新式的火銃......嗯,或者說叫火槍吧,能夠在2小分的時間裡發射一槍,在下覺得還是挺困難的。火銃擊發慢,除了點火這個環節之外,還有裝火-葯的環節。

我們軍中為了加快裝葯的速度,採用紙包事先把火-葯進行分裝,每次擊發時,往火銃里倒進一個紙包,這比過去用牛角匙來稱量,已經是快了一倍以上。即便如此,裝一份葯也要花費3至4小分的時間了,你如何能夠在2小分的時間之內完成這個裝填呢?”

“郝兄莫非就是火銃手?”蘇昊聽郝彤說得如此專業,便隨口問道。

郝彤往腰間一摸,取出一把手銃,放在桌上,說道:“在下是鄧大人的親兵,刀馬騎射的功夫都是要練的,使用火銃不過是技藝之一而已。”

“這就是軍中的火銃嗎?不知是否能讓我看看?”蘇昊好奇地說道,現代的槍械他見過不少,但明朝的火銃,他還真沒見過。

“蘇兄弟請過目。”塗文煥把郝彤的手銃拿過來,遞給蘇昊。

蘇昊拿着那把手銃上上下下仔細看了看,說道:“的確是做工精湛,以明朝......呃,以我大明當前的工藝水平,這把火銃也的確算是精品了。”

蘇昊嘴裡說的是稱讚的話,但聽在郝彤的耳朵里,卻滿不是那麼回事。蘇昊的潛台詞其實是說:以大明當前的工藝而言算是精品,那麼如果以其他的標準來看,就夠不上精品了。

郝彤這把手銃,是他在戰鬥中立了大功,鄧子龍親自獎賞給他的,在鄧子龍的軍中,這把手銃是最為出色的,其他的火銃做工比這把手銃要差出了一大截。就是這樣一把讓郝彤覺得自豪無比的手銃,卻沒有引起蘇昊的驚嘆,這讓郝彤哪裡受得了。

“聽蘇師爺的意思,你見過比這更好的火銃?”郝彤不悅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