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瑜費儘力氣準備的冬至大餐，在女眷中除了落下一個敗家的名聲倒也沒有其他。但在前院男人們的眼裡，簡直就可以媲美宮裡的御膳房了。
女人通常以為男人，尤其是粗魯一些的男人都會喜歡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對程婉瑜這種精緻小巧的根本看不上眼，且男人在一起吃飯行酒令吹牛就夠了。
可再粗魯的男人也是人，也有最基本的品味與涵養。不止知道好吃與不好吃，還知道色香味俱全。要麼怎麼說，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一個男人的胃呢。
他們幾個也不是沒吃過雞鴨魚肉，也不是沒見過時令鮮蔬。只是沒想過程婉瑜將菜做的這麼精緻，而且樣式繁多讓眾人應接不暇。
幾杯酒下肚，陳秉義最先露出醉態。大着舌頭對石峻道：“你小子，比我們都有福氣。年紀輕輕就有雄才偉略，讓兄弟幾個都佩服得很。我最佩服的就是你娶了一個手藝巧的娘們，真給你長臉啊!”
石峻毫不掩飾對自己的老婆的喜愛，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道：“你們見到的有什麼稀奇，誰家來客都能做出來的。我家這個說起來，就是比你們的要用心過日子。是不是真心實意，細微之處就能看出來！”
李虎不服氣，喝了一口酒憤憤不平的抓着一個饅頭啃起來。面露好奇又不願認輸的樣子：“嫂子還做了啥不一樣的，你說出來聽聽。我就瞧着她挺會吃，挺會花錢的！”
石峻輕蔑一笑：“花錢？在這三花胡同里過日子，有錢又能花在哪？”
他伸出筷子夾着清脆爽口的芹菜，在眾人眼前環視一圈：“到了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沒有新鮮的蔬菜。都是吃蘿卜白菜紅薯南瓜。我們家地窖里也不缺這些。可也不會天天吃，你們瞧見了沒有?”
高意秋點點頭：“冬天裡屋裡頭種點蒜苗挺好，我們家今年就種了一把。”
石峻將芹菜丟進嘴巴里。意有所指：“同樣都是悶在家裡過日子，有的女人整天東家長西家短吵得鄰里不寧。我們家這個足不出戶。整天想的是如何伺候好我的口腹。你們別不信，給你們瞧瞧別的，看你們還酸不酸！”
說著回頭大聲的喊了一聲小翠，小翠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伺候。石峻並沒有喝醉，清醒的吩咐她去將家裡的小菜每樣端出來一點給幾個男人嘗一嘗。
小翠眉頭皺了一下，也不敢還嘴趕緊跑進廚房。找出小碟子，打開罐子每樣小菜夾了一筷子。一共十五六樣，裝了兩個托盤分成兩次給眾人端了過去。
李虎在小翠第一次端過來的時候。就抱拳佩服道：“嫂子果然好賢惠，這比那幾日在你家吃的又了一些！”
石峻最是個護犢子的，哪裡會不知道小妻子與馬明月的矛盾。此時抓到了機會，語帶不悅的教訓：“弟妹自幼長在城裡，見多識廣又是個傲氣的人。女人家的活兒肯定比你嫂子要強，做不做在她罷了！”
高意秋瞠目結舌的看着這一碟碟不重樣的鹹菜，不可思議的問石峻：“這麼多樣，你們家吃得完么？”
石峻笑道：“我們家人口少，她每樣做的也不多統共就一罈子一罐子而已。好在樣數多，又用心。加上地窖里留的，屋裡面養的這冬天夠用了。”
蒜茄子、酸黃瓜、醬地環、寶塔菜、冬筍、橘梗、糖醋蒜頭、五香花生、醬韭菜花、泡豇豆、醬蘿卜、五香藕片、泡雪裡紅、八寶菜、西瓜條。琳琅滿目，看的謝志安與陳秉義二人眼睛都使不過來了。
高意秋嘆氣道：“我們家一年到頭吃鹹菜。卻沒有弟妹一個人腌的多。”
陳秉義啐了一聲，自嘲道：“咱們幾個家裡的娘們，論風雅會過日子捆起來也不如弟妹一個。你們家天天鹹菜？我們家婆娘領着兩個丫頭片子，那才叫天天吃鹹菜。整天蘿卜條子跟醬地環，就沒瞧見別的。”
許是吃的膩了，李虎夾了一個透亮的蒜頭放進碗里。咬了一口，一股酸甜帶着大蒜的清香撲鼻而來。嘴巴里膩歪的肉香也淡了，一口下去將大半個蒜都嚼爛了。
石峻咧嘴笑了笑，說出了今天的心裡話。拍着高意秋的肩膀。對着眾人道：“咱們日後都有更好的前程，家眷也要跟上不是？又沒有先生專門教怎麼做當家主母。你們想想，這要怎麼辦？”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為難。石峻輕聲道：“內子雖然年幼，但見識不俗。岳母在她出嫁之前，就已經帶着她學着管家多年。雖比不得高門大戶，但尋常社交應酬倒也夠了。”
陳秉義在眾人中心思最活，立即明白石峻的意思。連忙應聲道：“那以後可就要麻煩弟妹了，我讓家裡那個不成事兒的多跟弟妹學一學！”
高意秋是個老實人，他順着石峻的思路早就跑到了南天門。幻想着以後的日子，嘴上嘟囔道：“以後要是有什麼要事兒，就讓我們家孩兒他娘跟着弟妹就行了。”
唯有李虎不敢應聲，他太了解家裡那個母老虎。肯定是不會跟着別人學的，這一天天的還不夠她自己能耐呢。
宴會散去，各家女眷都扶着自己的男人回家。程婉瑜知道高大嫂還心心念念着那些剩菜，避着旁人對她小聲道：“你且回家，待會兒我讓小翠翻牆給你送過去。你只管搭個梯子便是！”
高大嫂眉開眼笑，衝著程婉瑜擺了個明白的手勢。不大一會兒小翠就將兩桌剩菜折籮，翻牆過去果然看見高大嫂還等着。
微醺的石峻拉着程婉瑜鬧騰，不停地跟她絮叨。程婉瑜伺候他洗了澡，此時正拿着梳子給他梳頭髮。
石峻一臉舒服滿足的坐在炕邊，摟着程婉瑜的腰任由她擺弄自己。一張俊臉貼在程婉瑜的小腹上，左一搭右一搭的說著話。
過了一會兒，酒勁上來石峻順着程婉瑜的誘導慢慢的說出了心裡話。
“我的小丫頭啊，你可知道我心裡急的慌啊！”石峻說了一句，大手拍了拍程婉瑜的屁，股。似乎心裡有許多壓抑的話，已經隱藏了許久。
“我娘死的蹊蹺，二娘又視我為眼中釘。父親整日當我是個仇人，恨不得讓我死在外面。我想給我娘爭口氣，也攢下些勢力回去跟我爹抗衡。”石峻像個孩子，雖然沒有哭卻更讓人難過。
程婉瑜從未見過抱怨的石峻，她以為現在的她已經足夠強悍了。他在淮州府里有自己的私宅，手下又有童詠這樣的心腹。
那日見到的鐵騎，難道不是他的人么？
“我是個剋星啊，剋星！我怎麼就克了我娘了？舅舅每次提起父親就恨得咬牙切齒，但卻從來都不跟我提娘親的事情。老祖宗將我養在身邊，也不告訴我，我娘到底怎麼死的！”
石峻猶如被關進了小黑屋的孩子，突然見到了大人開始抒發心中的恐懼與不忿。程婉瑜突然明白過來，前世石峻一點一點的暴虐似乎就是因為他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她的婆婆也許就是死在了公公的手裡，就算不是也一定跟他有關。而石峻自幼被親兄弟們欺負，又沒有長輩撐腰養成了狡兔三窟的習慣。
她雖然不知道石峻的哪個心腹被地方抓住，可他說出了石峻的藏匿地點也足夠讓他失望。
這樣的石峻只重結果不要過程，更不在乎所謂的名聲。他屠城就是以最快最徹底的方式，將所有的潛在城裡的內奸與敵人清除。
他不在乎世人的看法更不在乎轉世輪迴下不下地獄，殺光青山寨的人只為了替幼年出口氣也為了給婆婆一個交待。
程婉瑜用力抱緊石峻，她這輩子又多了一個要守護的人。不只有自己的血脈親人，更多了一個他。
就算世人都唾棄他，她也要站在他身邊。兩個無惡不作的壞人，就用屬於他們的方式手段來解決一切恩怨。
此時后街丁香胡同里，崔西月正對着銅鏡仔仔細細的擦着她自製的梅花香露。身後有一雙不安分的大掌遊走在她纖細的身上，隨後一個帶着胡茬的下巴靠了過來。
在她頸窩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帶着不滿的語氣：“石峻那個狗東西，今日請客居然沒有邀請我這個頂頭上司！”
崔西月轉過身，纖細的手腕摟上了男人的脖子。笑的嬌媚：“他在培植自己的勢力，咱們趁着現在還不夠壯大的時候摧了他就行了。我已經打聽過，他在家裡極不受寵。就算我們對他做了什麼，那邊也只會拍手稱快不會替他出頭的！”
丁副使捏着崔西月的下巴，滿臉的不正經：“你這個妖精，滿肚子的壞水到對了爺的口味！只等着將來升了指揮使，就帶着你搬進大宅子滿院子的小廝丫鬟斥候你！”
崔西月眼神一勾，無限風情的調笑道：“大人洪福齊天，定能帶着妾身過上好日子。”
二人顛鸞鳳倒之時，丁副使摟着崔西月輕聲道：“既然你如此大度，不如就將老家裡我那三個孩兒接過來吧！”
崔西月面上一僵，隨後嬌笑道：“只怕大人還想着你那鄉下的槽糠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