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侯君集怎能無恨?

他恨的不是流放千里,恨的是李世民不公。

都是跟隨李世民打江山的老臣,都是戰功彪炳的當世名將,當初李靖滅dong*突厥縱兵屠民搶掠,回朝後只是交卸了兵權,便被高高供起,而他侯君集回朝後卻被鎖拿下獄,流放千里。

處置待遇天差地別,尤其是西域諸國君主施壓,而煌煌大唐卻因這些蠻夷小國的指責而加罪於他,侯君集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成了李世民手中的一顆棄子,為了那些蠻夷而放棄了他這個跟隨多年的忠心部將。

如此不公的待遇,教侯君集心中怎能無恨?

可是,恨又能怎樣?臣只是臣,君仍是君,恨意再深,他也只能選擇忍氣吞聲,面對李世民時仍要做出無比悔恨愧疚的模樣,仍要伏地跪拜表示自己的忠誠,稍微露出半點怨恨的表情,便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

東宮。

最近東宮的客人比較多,多得有些詭異。

每日黃昏,城門坊門快關時,總有一些人面見太子,他們從來不走正門,皆由李承乾的心腹宦官從東宮南門將其接入後庭。

東宮後庭有一片佔地廣袤的池塘,引曲江之水而充之,池塘的中間有亭台水榭,每日黃昏,李承乾便召集一些人到池塘中心的涼亭內,布置酒菜,掛起宮燈,一群人在亭內高談闊論,吟詩作賦,效魏晉狂士遺風,常有開懷大笑之聲從涼亭傳出老遠,往往通宵達旦賓主方興盡而散。

外人眼裡看來,這是非常正常的社交舉動,李承乾最近一反常態,竟漸漸杜絕了女色,引三五友人亭中聚會,談古論今,顯然比終日沉迷酒色要強上許多,看在東宮屬臣于志寧等人眼裡,自李世民動了易儲之念後,太子殿下惶恐之下痛改前非,終於改邪歸正,走上了正途,至少眼下已看不到殿下終日沉迷酒色的頹廢模樣,與三五友人涼亭內談古論今,委實是一個好現象,頗有積極上進之新氣象。

所以,對李承乾常召友人東宮聚會一事,諸多東宮屬臣包括李世民布下的眼線都看在眼裡,眾人都很欣慰,更樂見其成。而李承乾也沒讓大家失望,白天老老實實讀書,房玄齡,孔穎達,岑文本等當世名臣大儒盡己所能,教授太子學問,晚上則邀三五友人吟詩作賦,談古論今,如此改變,連太極宮的李世民聽了眼線的稟奏後,臉色都稍見緩和,只是沒好氣地哼了聲,卻再也不提易儲之事了。

其實,李承乾如果真的這樣積極上進的生活下去,他目前的危境以及搖搖欲墜的地位未嘗不可挽回,他最大的優勢便是嫡長子身份,在這個長幼有序,極重綱常的年代裡,嫡長子便是天生合法的繼承人,如果不是品性德行太過不堪,但凡一點小瑕疵,世人都能忍則忍。

可惜的是,李承乾所做出來的這一切,全只是表象,是一場矇騙天下人的戲。

他確實邀了不少人進後庭涼亭談古論今,但高聲談論只是故意傳出去讓東宮的人聽到,大部分時候的竊竊私語,卻在謀劃一件驚心動魄且大逆不道的大事。

選在池塘中間的涼亭也是絕佳的主意,涼亭四周臨水,旁人沒有竊聽的可能,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證秘密不會外傳。亭內摒退所有無關之人,留下的全是一群******的極端分子,大家如眾星拱月般把李承乾捧在中間,一字一句吞吐間,一樁陰謀造反的大事在眾人的謀劃中逐漸搭起了框架,充實了血肉,真正變成了一件有成功可能的謀朝篡位。

參與聚會的都是李承乾的熟人,無論好人還是壞人,身邊終歸有幾個朋友的,有的朋友爭氣,有的不爭氣,很不幸,李承乾身邊圍繞的朋友裡面爭氣的人委實不多。

第一個是杜荷,三十來歲年紀,心高才疏,他是名相杜如晦的次子,尚城陽公主,被封駙馬都尉,爵賜襄陽郡公,官至尚乘奉御。

所謂“尚乘奉御”,名字聽起來很拉風,一看這四個字便透着濃郁的高大上的氣息,可是它的職司卻並不如名字那麼高貴,事實上這個官是管馬的官,皇家的所有馬匹都歸他管,從皇帝出行的儀仗用馬,到皇帝親征的戰馬,再到各種場合所用的各種馬,都歸他管,如果一定要打個比喻的話,這位杜奉御的地位大抵相當於孫悟空曾經當過的弼馬溫,位卑官微,妥妥的事業低谷期。

第二位客人名叫趙節,是李世民的妹妹長廣公主之子,其父趙慈景,是早期跟隨李淵起兵反隋的功臣之一,後來早故,長廣公主帶着幼子趙節奉旨改嫁楊師道,而趙節也被賜了一個揚州刺史的虛銜,屬於有官無權的紈絝子弟。

第三位客人是老熟人,漢王李元昌。這傢伙除了一個王爺的頭銜以外,沒什麼好介紹的,如果一定要給個評語,唯有四個字最合適,“一個壞人”。

主要的客人便是這三位皇親國戚,都算是李家皇族裡的人,而另外兩位客人不是皇族中人,一位是李承乾的心腹侍衛,有個頗像非主流網名的名字,名叫紇干承基,另一個名叫李安儼,是曾經隱太子李建成的屬官,現掌管宿衛,任左屯衛中郎將。

五位客人便成了李承乾謀劃造反大業的骨幹成員,三個不爭氣的紈絝子弟,再加一位有勇無謀的武士,僅有一位真正有分量的,掌管部分兵權的中郎將李安儼,說實話,這個造反班子實在是弱爆了。

夜涼如水,涼亭四檐高高掛起了宮燈,此時已漸中秋,夜裡的寒風有些凜冽,可亭內六人渾然不覺,他們神情凝重,湊在一起商議着這件生死攸關的大事。

“左屯衛已收買了三位都尉。一位中郎將,昨夜臣秘密見了他們,他們已承諾,願為太子殿下效死……”李安儼壓低了聲音,如蚊訥般悄聲道。

李承乾等五人兩眼頓放光彩,對這個好消息振奮不已。

“這幾位將軍能調動多少兵馬?”李承乾努力壓抑着興奮,低聲問道。

李安儼猶豫了一下,道:“三千左右兵馬,只是左屯衛大營在長安西郊,如何令這三千人進城卻是個大麻煩,更何況長安城內一百零八坊,坊間皆有坊官武侯和府兵駐守,縱然進了城,區區三千兵馬,怕是仍不夠,對付城內守衛已然吃力,若攻至太極宮,恐怕再無餘力矣!”

李承乾的目光不覺黯淡下去。

武力造反,談何容易,任何一個細節沒思量周全,便是事敗殺身的下場。區區三千兵馬,對長安城周邊以及城內數以十萬計的戍衛軍隊來說,簡直如飛蛾撲火般不堪一擊。

紇干承基這時緩緩道:“殿下,太子左右率衛的領軍郎將,臣也試探過了,這些人說是太子所屬,實則全是陛下的心腹兵馬,收買不易,至今只說動了兩位都尉效命,此二人可在事發後煽動部將大營縱火,火起之時可掌兩千兵馬於太極宮前與左屯衛將士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