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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笑聲很豪邁,有武將之風,雖是文人出身,當年追隨李世民的時候也曾馬上征戰過,大唐的這些開國功臣里,文官基本都有征戰的經歷,據說當初羅藝謀反,長孫無忌還被任為行軍總管,親自挂帥出征過。○

一身黑色綾綢長衫,腰間系著一根碧綠玉帶,頭髮挽得很隨意,鬆鬆散散的用一根碧玉簪固定住,足上的足衣已然褪去,赤腳踩着一雙木屐,喀啦喀啦地迎出來,此時的治世名臣從裡到外透着放蕩不羈的味道,頗得魏晉狂士之形神。

先聲奪人,長孫無忌第一句話就讓李素的笑臉僵住了。

“小子李素,拜見趙國公,小子年幼無知,不識禮數,還請……”李素趕緊行禮,口中稱謂亂七八糟,客氣就夠了,叫什麼無所謂,要的就是這個態度。

長孫無忌一巴掌拍在李素肩上,笑罵道:“小子倒是實話實說,果真不識禮數,跟程知節那幫老貨伯伯前叔叔後,到了老夫這裡就只剩個趙國公,咋地?覺得老夫不配被你叫聲伯伯?”

這話有點重了,從見面到現在,長孫無忌的話里總透着一股子綿里藏針的味道,也不知他是確實意有所指,還是平日說話就這種欠抽的習慣。

李素不知不覺冒了一層冷汗,急忙躬身改口:“小子拜見長孫伯伯。”

長孫無忌哈哈一笑:“這才對嘛,小娃子莫怕,剛才老夫只是與你說笑,不過說來確是你不對,且不說老夫爵位官職,就說老夫的年紀。比你爹都大了不少吧?好說也能算你的長輩了,長輩連番請了你兩次都請不動,你說是何道理?”

李素惶恐道:“長孫伯伯恕罪,確是小子失禮了,能被長孫伯伯邀宴是小子的榮幸,小子怎敢推脫?委實是……委實是小子不爭氣。前些日子酒後喪德,做了件混帳事,被陛下削爵罷官,小子有負聖恩,無顏見朝中諸位長輩……”

長孫無忌笑得越發開心了:“不錯,小娃子是個人才,假痴不癲的路數,老夫當年追隨陛下南征北戰時已玩過不知多少次了,小娃子既對老夫生了畏懼心。往後老夫邀宴徑自派人直截了當說聲不來即可,這種爛借口以後莫拿來糊弄老夫。”

李素的笑容越來越僵硬,果然,長孫無忌已看穿了他的伎倆,神煩啊,這幫人的腦袋都是怎麼長的?

長孫無忌看出了李素的窘態,拍着他的肩笑道:“罷了,老夫只是隨口一說。小娃子莫往心裡去,你為陛下的大唐社稷立過不少功勞。有些功勞可堪稱開疆闢土之功,難得的是小小年紀不驕不妄,深藏功名,頗識進退,如此人才,老夫不能不提點一二。你啊,少跟程知節那老貨學這種歪本事,自以為得計,實則毫無用處,老夫觀你本是心正之人。而且要文才有文才,隨手作詩便是千古佳作,又深得陛下恩寵,往後多跟我們文官親近才是正理,整日跟那幫子老殺才廝混一處是何道理?”

李素呆了半晌,終於聽懂了。

原來長孫無忌是想把他拉進文官陣營啊。

很傷腦筋的選擇。

大唐如今正迎來事業上升期,自從貞觀四年滅了東突厥後,大唐君臣的心氣高了,李世民揮舞着大棒滿世界找敵人,專治各種不服,一致對外開疆闢土的大環境里,朝堂的文官和武將也難得出現了一團和氣的局面,本來大唐以武立國,朝中武將多是當年跟隨李世民打江山的部將,大一統朝代里慣有的文尊武卑的風氣暫時並未出現。

然而文人的骨子裡終究是崇文鄙武的,這是無法改變的天性,長孫無忌也不例外,所以今日他才當著李素的面說出這番話。

李素摸着鼻子苦笑,直到今日才知道,原來自己居然是文人那一邊的……

長孫府前堂的絲竹笙簫之樂在笑鬧聲中依然悅耳動聽,長孫無忌該說的話都說了,執手拽住李素的手腕往裡面走,邊走邊笑道:“小娃子莫多想,今日老夫邀宴沒有別的意思,僅只讓你認個門,往後有什麼好的詩作,或是做出什麼好玩的新奇物事儘管拿來,好好的東西讓給程知節那老匹夫,實是暴殄天物,糟踐了。來,堂上飲酒。”

李素被長孫無忌拽着手腕拉到前堂,堂內玄關處脫了鞋,李素穿着足衣小心入內。

長孫府的前堂建得很精緻,處處雕刻着各種稀奇古怪說不上出處的圖騰祥獸,偌大的前堂僅比李世民的宮殿略小一些,按說作為臣子,建這麼大的殿堂已是逾了制,只不過長孫府的前堂是李世民下旨特許的,一來為了給這位幫助他登基稱帝而殫精竭慮的臣子彰功,二來,多半也跟逝去的長孫皇后沾了點關係。

前堂太大,顯得略為冷清,有種置身於宮闈禁內的拘謹,跟程咬金府上不同的是,長孫家的前堂無論裝飾還是格局,都比程府的高了不止一個檔次,程家粗糙,長孫家精緻,文武之別,一目了然。

今日長孫府邀宴的客人不止李素一個,走進前堂後,李素髮現堂內的方榻上還坐着幾個人,有的比較面熟,有的沒見過。

前堂中央,十餘名穿着華麗宮裝的舞伎翩翩起舞,旋轉的身姿,飛揚的裙裾,還有令人迷醉的絕色笑顏,堂內幾位客人紛紛捋須微笑,陶醉在她們的舞姿中。

長孫無忌拉着李素進了前堂,拍了拍手,眾舞伎停舞,躬身施禮後退下。

“哈哈,來,老夫引介一下,身旁這個小娃子想必大家不陌生,正是為陛下立功無數,我大唐的少年英傑,涇陽縣子,火器局監正李素……”

李素急忙道:“長孫伯伯,小子已是一介白身,前日闖了禍,陛下已將小子削爵罷官了……”

長孫無忌笑道:“小娃子莫裝佯了,大家都知道削爵罷官是怎麼回事,該你的總該是你的。”

說完拉着李素走到左側一位長須鶴顏的老者面前,笑道:“這位是國子監司業孔穎達,來,這邊,這位是門下省起居郎褚遂良,啊,這位你應該見過,尚書省侍中,魏徵……”

李素聽得眼皮子直跳,都是牛人啊,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治世名臣,諫臣,直臣……

年紀最小,身份也最小,李素只好不停給這些牛人躬身施禮,一通伯伯叔叔喊下來,算是混了個臉熟。

孔穎達和魏徵不苟言笑,而且頗為在意禮數,見李素行禮,二人一掃方才賞舞時的狂放不羈之態,端起長輩架子坦然受了李素的禮,褚遂良相比之下比較隨和,笑呵呵地親手扶起李素,拍着他的肩寒暄了幾句,然後話題很快轉到李素的書法上,聽說李素現在練飛白體,要求李素明日把自己的書法拿給他鑒賞一下。

這個話題很快讓李素喪失了對他的好感,然後不想搭理他了。

…………

宰相府的夜宴比程家高檔許多,無論歌伎舞伎的姿色,還是食物的精美,或是宴會客人優雅的談吐,都非常令人賞心悅目,彷彿置身於前世某個上流社會的酒宴一般,相比之下,程家的酒宴簡直跟逛青樓沒啥區別,從主人到歌舞伎都是瘋瘋癲癲,喝多了就摟摟抱抱,非常的**。

然而,不知怎麼回事,李素此刻坐在長孫家的前堂里,卻覺得渾身不自在,忽然有點懷念程家的酒宴……

心驚於這種不合時宜的情緒,李素怎麼都不覺得自己是個沒有脫離低級趣味的人啊。

賓主都熟悉了,長孫無忌拍拍手,歌伎舞伎再次登場,悅耳且優雅的絲竹笙簫之聲響起,姿色絕佳的舞伎在樂聲中翩翩起舞。

既是酒宴,自然有酒有宴,酒正酣處,該上主菜了。

未多時,前堂外一名庖丁牽來一頭羊,站在堂外廊下朝賓主行禮,長孫無忌點點頭,庖丁當著賓客的面從腰後掏出一柄尖刀,手法熟練地插入活羊的脖頸,殺羊放血剝皮,一切程序做得有條不紊。

待到這隻羊的內外清理妥當後,長孫無忌請眾人下堂,走到那隻羊面前,然後由孔穎達先選,指了指羊腹部的一塊嫩肉,旁邊的庖丁會意,將那塊嫩肉切下放在一邊的木盤裡,下人將孔穎達選定的那塊肉繫上紅色的彩巾,接着褚遂良選肉,魏徵選肉,最後輪到李素……

每人在羊身上選一塊自己最滿意的肉,下人分別繫上不同的彩巾以示區別,未多時,一整隻羊身上好吃的部位全讓賓主瓜分得差不多了。

眾人回堂後又賞了一陣歌舞,小半個時辰過去,方才選好的羊肉已烤好,下人們端着木盤上堂,放在賓客面前,羊肉上灑滿細細的胡椒,配上大唐特製的杏醬,這便是大唐權貴家中最有名的一道主菜,名曰“過廳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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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還有一更,呃,不過時間還是沒把握好,可能要0點以後。。。未完待續。。/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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