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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如何治理,如何發展,李素暫時沒有動作。⊙,

他還在等。

他在等那些商隊,商人,只有他們才能幫助自己發展西州,商人不來,李素對西州毫無辦法,世上有些事能取巧,能靠聰明才智解決,有些事卻只能一步一步踏實地做,比如西州的城牆,便只能靠一磚一石砌上去,除此別無他法。

離開長安還是春暖花開,不知不覺已是深秋。

如今已是貞觀十二年十月,城外大營里與許明珠,王樁,鄭小樓,蔣權等諸人一同度過了一個寡淡無味的中秋,大漠的天氣仍舊炎熱無比,白天熱得跟蒸籠一般。

時日待久了,李素無聊之中也打聽了一下,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事。

距離西州以西百里有座山,名曰“火焰山”。

沒錯,就是西遊記里那位給牛魔王戴了綠帽子,還跟太上老君不清不楚傳緋聞的鐵扇公主有關聯的山,至於為什麼扯上太上老君,實在是證據確鑿,紅孩兒那等唇紅齒白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牛魔王那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基因生不出來吧?猴子一腳把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踢翻,丹爐里的爐磚要死不死恰好落在火焰山,連齊天大聖都拿這座山毫無辦法,偏偏鐵扇公主手裡有面扇子,專克這塊爐磚,再聯繫紅孩兒一張嘴也能噴出三味真火……

嘖嘖,貴神仙圈真亂……

李素想着想着,忽然噗嗤笑出了聲。

沉吟片刻,李素忽有所感。

歷史上是真有唐玄奘其人的,這位高僧自貞觀元年出發,前往天竺求取真經,當然。猴子豬八戒沙僧這些徒弟是虛構的,但取經是真的,算算日子,唐玄奘差不多已取到真經,該返回大唐了,說不定回來還會路過西州呢。

李素躑躅振奮不已。若這位九世高僧真的路過西州,他一定盛情……吃幾塊唐僧肉,而且絕不會犯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妖怪們常犯的拖延症,非要等猴子來了,非要洗乾淨了煮熟了一塊吃,李素決定吃生的,一見面二話不說一口咬下去,這才叫效率……

慈悲且無辜的大唐高僧絕想不到,真的有人等在西州。像盤山而踞的妖怪那樣等着他路過,沒招你沒惹你,居然要吃我,善了個哉的……

李素想到這裡,不由吃吃地笑了。

垂涎欲滴,哎呀,美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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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營帥帳外搭起了一片涼棚,棚下置一席榻。席榻上擺滿了時令果鮮和米酒,李素盤腿坐在涼棚內。後背靠着兩個厚墊子,許明珠跪坐在他身後,很努力地給他扇着扇子,拂面而過的熱風夾雜着伊人幽幽的暗香,陰涼方寸之地,人間風月盡掬於懷。

帥帳數十丈外的沙場上。千名騎營將士排成整齊的隊列,執戟握戈,在各自的火長帶領下正在進行操練,激昂狂烈的喊殺聲震雲霄,行走騰挪間掀起漫天黃沙。沙場無端多了幾分肅殺之意。

西州危機即將來臨,李素調動不了戍守城池的折衝府兵馬,能指揮的只有這支千人右武衛騎營,操練也就提上了日程。

看着將士們在烈日下揮汗如雨的操練,李素開始還饒有興緻地觀看,後來眼睛便慢慢的,慢慢的處於半開半闔狀態,最後腦袋半垂着,一點一點的打起了瞌睡。

春困,夏乏,秋倦,冬眠,歸結來說,人生如夢。

沙漠的下午特別熱,尤其是西州附近的沙漠。

不僅僅是天上的太陽毒辣,黃沙地也帶着灼炎的熱氣,這裡離火焰山不遠,火焰山這地方如此炎熱當然不是因為太上老君的爐磚真的落在這裡,真實原因是火焰山下埋着煤,因為炎熱而引起煤層自燃,結果便理所當然,上面太陽烤着,下面煤層燒着,中間的人便成了五成熟的人肉,——所以說,玄奘高僧特別適合來這裡,都不用下鍋放作料了。

涼棚下睡覺仍舊有些炎熱,睡得深沉了,李素的腦袋不自覺地往前一傾,短暫的失重令他在夢中驚醒,嚇了自己一跳,身後的微風仍舊很執着地一下又一下地扇着,連節奏都不曾亂過。李素回頭望去,見許明珠雙手握着扇子,不急不徐地在他背後扇着風,晶瑩細密的汗珠順着她的臉頰緩緩流淌而下,兩手明顯有些發酸,李素甚至能清晰看到她握着扇子的指節微微發顫。

李素劈手奪過她的扇子,嘆道:“說過多少次了,這種事你不必做,好歹也是陛下欽封的誥命,無論在什麼地方,我還缺個打扇的下人么?”

許明珠抿嘴一笑:“陛下欽封妾身誥命也是因為夫君,妾身服侍夫君是應該的,往後也是這樣,妾身親手能為之事,自當由妾身來做,交給下人,妾身放不下心……”

李素只好苦笑。

相處久了,漸漸發覺許明珠溫順柔弱的外表下,隱藏着倔強執拗的性子,她認準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底,頭撞南牆都拉不回,比如當初鐵了心要跟着他來西州,趕都趕不回去。

李素說過幾次後,她也只是含着笑靜靜地聽着,聽完後該怎樣還是怎樣,半點不會改。

這樣的性格說不清是好是壞,說來已是結髮夫妻,但夫妻二人之間仍舊有些陌生,當然,比在關中太平村時更近了一些,畢竟共同經歷過患難,可是李素總覺得自己與她之間還隔着一層什麼,說不清道不明,就是潛意識裡不想和她太靠近,每次微小的感動關頭,東陽的模樣便會在他腦海里冒出來,然後,李素將自己與許明珠原本漸漸靠近的關係又拉開。

人這一生很長,不是每個路人都能有緣同行,彼此或許有着同樣的目的地,但不一定有同樣的看風景的心情,總歸要先同行走一段,再走一段,看到一處美麗的風景,異口同聲說一句“好美”,然後彼此相視一笑,攜手同行,直到這時,或許,緣分才姍姍而至。

所謂日久生情,所謂細水長流,終究只是遇到風景前的鋪墊而已。

像李素和許明珠,每天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卻仍隔着一層無法撕破的隔膜,或許,他和她還未遇到彼此都覺得美麗的風景吧。

困意沒了,李素精神了,遠處的騎營將士還在操練,整齊的喊殺聲傳進耳朵里嗡嗡作響,氣勢十足。

許明珠黑亮的眸子看着遠處操練的將士們,眼裡充滿了敬畏和讚歎,扭過頭看向李素時,眼中的敬畏和讚歎仍未消失。

“他們好嚇人,每喊一聲像戳着人的心尖子……不過夫君更厲害,那麼多嚇人的人,都被夫君管着呢。”

李素笑了笑,很樸素的邏輯,對一個女人來說,能理解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

許明珠說完這句後沒話了,垂着頭又開始給李素打扇。

李素也沒話,許明珠在身邊的時候,李素始終找不到能與她聊一聊的話題,更多的時候都是沉默,沉默着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打瞌睡也是自己的事,四周一沉默,李素又困了,於是半垂着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盹。

不知過了多久,李素正是迷迷糊糊應周公之邀打算跟他下棋的時候,沉默許久的許明珠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夫君這些日子遇到難事了吧?”

李素又醒了,苦着臉嘆了口氣,今日黃曆上一定寫着“不宜睡午覺”。

“啊?啊!沒難事,看我日子過得這麼悠閑,哪裡有難事。”李素打着呵欠敷衍地道。

許明珠小嘴癟了一下,神情有些委屈。

“妾身是婦道人家,夫君遇到難事也不跟妾身說,妾身……其實很想幫夫君的。”

李素好奇道:“你怎麼知道我遇到難事了?”

許明珠抬頭,怯怯地指了指李素的眉宇間,道:“夫君真正悠閑時,眉間是舒展開的,像春天的柳條兒,搖擺得很柔和,看起來很舒服,夫君遇到難事時,眉間是擰在一起的,連睡著了都是擰着的,像一把解不開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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