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賈耐勞的目光隨着汪孚林的手指,落在了那個小小的半島上,登時大吃一驚。strongmianhuatang.la/strong然而,他畢竟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並沒有那麼容易就把這份驚訝露在臉上,而是故意若無其事地問道:“莫非是佛朗哥船長告訴大人的?”

“當然……不是。”汪孚林笑吟吟地挑了挑眉,見賈耐勞的臉色終於微微一動,他卻沒有說緣由,而是手指在一個個國家點過,這才開口問道,“賈主教,用你的語言,從前怎麼稱呼你出生的那個國家?”

“portugal。”儘管不明其意,但賈耐勞還是非常謹慎地說道。

“光是聽讀音,彷彿和佛郎機三個字似乎完全搭不上邊。”汪孚林微微一笑,隨即若有所思地說道,“按照北方官話音譯,似乎可以讀成波爾杜葛爾,但按照翻譯文字應該要做到信、達、雅這個規則,不得不說,波爾杜葛爾這五個字實在是拗口得很。不若按照粵語和閩南話的讀音,翻譯成葡萄牙,賈主教以為如何?”

葡萄怎麼會有牙?

這恐怕是後世很多第一次接觸到葡萄牙這個名字的小朋友最大的疑問,汪孚林卻聽人提起過,葡萄牙這個名字的由來,恰恰因為不是中國人自己翻譯的,而是一個不懂北方官話,只懂閩南話的美國人如此翻的。然而,比起從前其他拗口難記的譯名,葡萄牙三個字可謂是朗朗上口,一下子就取代了從前那些五花八門的譯名。正因為如此,早已習慣了後世那些譯名的汪孚林,這會兒借用這一張地圖想要做的第一件事,無非便是正名。

正好趁機把歐洲那些國家的中文譯名全都給定下來,省得日後聽到大明版各國譯名,他耳朵癢得難受!

如果換成是別的葡萄牙人,對於汪孚林這番話,也許只會單純理解為汪孚林只是一時起意,但在精通神學,掌握英語、法語、葡萄牙語、西班牙語、拉丁語,還能說一口不錯的粵語和官話,只在漢字的閱讀和書寫上不大行的賈耐勞聽來,卻從中分辨出了一絲弦外之音。在澳門這麼多年,他也接觸過不少商人,這其中,甚至有因為逐利之心而不惜罔顧明朝的海禁,前往東南亞呂宋滿剌加等地定居的,但很多人仍舊分不清他們這些歐洲人到底有什麼區別。

而面前這個明朝的官員,竟然能夠在地圖上準確地指出他的國家所在,而且分明是準備定下一個通用的譯名,這豈不就和自己先前設想的一樣,通過這樣一個人楔入明朝內部是很有可能的?

因此,賈耐勞根本沒去想葡萄有沒有牙這種荒謬的問題,滿臉欣悅地笑道:“好,非常好!這麼多年來,我國和很多來自西方的國家一樣,都被稱之為佛郎機,現在終於得到了一個好聽又好記的名字。”

“很好,那麼我們繼續下一個。貴國相鄰的這個國家怎麼讀?”

這一次,賈耐勞不再像之前那樣一頭霧水,而是含笑說道:“le色span-as。strongmianhuatang.la/strong這就是我出生那個國家鄰國的語言,據說是野兔之國的意思,但也有人說是礦藏之國,寶藏之國的意思。”

“那麼翻成西班牙,賈主教你看怎麼樣?”

和休息室一牆之隔的門外,因為隔音效果平平,包括陳炳昌在內,每一個人都能隱隱約約聽見汪孚林和賈耐勞的談話。可聽清楚了並不代表他們就明白了,這會兒他們無不你眼望我眼,誰都不明白汪孚林究竟在幹什麼。至於賈耐勞嘴裡蹦出來的那些發音古怪的詞,他們就更加茫然了,不由得全都異常佩服汪孚林只是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就能想到合適的譯名。這一翻譯,那些聽着古怪的詞語就全都變得簡單易懂,就連他們也能記住幾個。

除了之前的葡萄牙和西班牙,還有什麼法蘭西、英吉利、德意志、奧地利……總之全都只有一個特性,那就是順口得很!

賈耐勞本來只是猜測汪孚林對西方諸國頗有些了解,然而,隨着一個個國家從地圖上的葡萄牙註解,變成了中文譯名,他的表情漸漸流露出了幾許凝重。在葡萄牙和西班牙之後,汪孚林首先注意到的都是那些大國,而且譯名恰如其分,似乎是早就準備好的,而不是臨時現想。以至於當汪孚林的手指頭點在了教皇國時,他竟是愣了一愣。

“civita色cclesiae……意思是宗座的國度。這是我們天主教中天主的世俗代言人統治的國度。”

“那麼就按照你說的含義,翻譯成教宗國,如何?”汪孚林想都不想便迸出了這麼一個名詞,見賈耐勞再次愣了一愣,隨即緩緩點頭,看向他的目光赫然驚疑不定,他低頭掃了一眼那張被自己的譯名註解得差不多了的地圖,突然詞鋒一轉道,“我想問賈主教一個問題,societasjesus,你是否知道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在如今這個世界,漢語擁有最龐大的人口基數,但要說在世界範圍內最通行的語言,法語和西班牙語葡萄牙語的使用率都非常高,遠遠勝過了後世最流行的英語,因為這年頭的英國還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哪怕伊麗莎白一世女王在位已經快二十年了,但英國的實力卻還遠遠不及西班牙。但是,要說哪一種語言是上流社會必須掌握的,那麼不是法語也不是西班牙語,而是拉丁語。無論宗教界的教士還是世俗界的貴族,無不以說一口流利的拉丁語為榮。

因此,作為耶穌會士的賈耐勞,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個發音不太標準的拉丁詞語是什麼意思?

societasjesus……那就是拉丁語中他所屬的那個組織——儘管成立時間並不算很長,卻在整個天主教中具有重大影響力的耶穌會!

他的前輩沙勿略,便是耶穌會的創始人之一,後半生始終在孜孜不倦地力求將天主的榮光傳到中國,但卻遺憾地被病魔阻擋,死在了那座上川島,最終被運到印度安葬。據他所知,許許多多的耶穌會士正在奔走,力求為沙勿略爭取聖徒的稱號。也正因為如此,作為耶穌會的傳教士,幾位繼沙勿略腳步進入中國的耶穌會教士來到澳門之後,他也接到教宗任命前來澳門,經過多年經營,終於建立了現在包括東方很多地區的這個教區,並就任主教。

然而,他雖說是主教,卻並不是大權在握。比他早到這裡的,還有十餘位資深耶穌會傳教士,而他們堅持的是為新皈依的教徒起葡萄牙的名字,讓他們按照葡萄牙人的習俗在島上生活,這也使得除卻少部分堅定不移甚至到狂熱的本土信徒之外,大多數人都在將信將疑信奉了天主一陣子之後,立刻就牆頭草似的放棄了信仰。而且,那幾個傳教士堅持不肯學粵語和官話,而是強硬地認為應該教導異國信眾學習葡萄牙語,這才是正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