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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爾吉奧,你不要危言聳聽!”

“夠了,卡布拉爾,我不想再和你們爭吵。我以主教的名義命令你們,回你們的教堂,兩天後將會有船去日本。卡布拉爾,我任命你為日本的佈道長,和路易斯一起去那裡傳教吧!記住我的話,不要玩花招。我是梵蒂岡任命的主教,直接向教宗陛下負責,就算是總會長,他如果知道派駐澳門的兄弟之間發生分裂,你們覺得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見兩人終於悻悻然閉嘴,鐵青着臉扭頭就走,賈耐勞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把不同政見的神父排擠去日本傳教,這種手段談不上高明,甚至很不光彩。但是,耶穌會的遠東巡閱使即將到來之際,在遠東教省的會長這個位置確定之前,他不想在身邊留着掣肘的同僚,他只希望那位遠東巡閱使能夠看到比較安定祥和的局面。

據他所知,那位巡閱使便是之前在印度果阿已經呆了整整四年的亞歷山德羅?范禮納諾,那不勒斯人,雖然亞歷山德羅不是神學院出身,卻在大學的時候就加入了耶穌會,很快便成為了正式神父。據說,這位非常熱衷在東方傳教,在印度的時候就在兩年多時間裡輕而易舉學會了當地的語言,不止是會說,還會寫。也許他能夠在這位巡閱使抵達澳門之後,請求他派出更懂得策略的傳教士前來中國幫助自己。

當然,現在應該先解決的,是眼前的危機,否則就沒有以後了。

“來人,去請弗朗西斯司鐸,我想請他親自去一趟香山縣。”

但最重要的是,希望弗朗西斯司鐸能夠通過蓮花莖關閘!畢竟,弗朗西斯是整個澳門教區除了他之外,第二個能說一點粵語,更能夠看懂一些典籍的葡萄牙人了。想當初貝勒茲神父想進入廣東傳教的時候,就先是在開具許可的守澳官那裡吃了個軟釘子,隨即又在蓮花莖關閘被擋了下來。理由正是對方根本不會說中國話。

對於香山縣令顧敬來說,澳門主教賈耐勞派人送來的兩具佛郎機人屍體,以及一部分貨物和賠償,絕對是給自己政績錦上添花的妙筆。三個損失慘重的小商人看到發還的東西以及賠償,無不喜出望外。而暴屍在縣衙外的兩具佛郎機人的屍體,還有枷號示眾的大齙牙黃天仁,則是讓城中百姓拍手稱快。

既然得到了這樣的無形好處,在賈耐勞的特使弗朗西斯神父終於通過蓮花莖關閘來到香山縣衙,恭敬地求見了他之後,他也就非常麻利地派蔡師爺親自去給汪孚林送信,但跑到肇慶府城卻撲了個空,道是巡按已經回了廣州城,蔡師爺只好又折返前往廣州。

然而,當蔡師爺一路找到察院的時候,卻發現小小一條察院街外,滿滿當當全都是車馬,根本沒地方下腳。多了個心眼的他只能在外頭找了個街坊探問,得到的答案卻嚇了他一跳。

“巡按汪爺才剛回來,布政司張藩台陳藩台、按察司凃臬台、都司王都帥,提學大宗師周大人,府衙龐府尊,趙縣尊劉縣尊,還有市舶司蔡提舉,全都一塊來拜訪,廣州城裡官員這算是到齊了。(mianhuatang.la好看棉花糖”

這麼大陣仗?

蔡師爺頓時暗自咂舌。和這些大人物比起來,自己背後那位東翁就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不點了,別說他眼下只是個捎信的,就是顧敬親自來,又哪裡敢去門上騷擾?於是,他只能在察院街附近隨便找了一個小茶館,挑了張乾淨的桌子坐下,隨即便用手指敲桌子讓人送上茶來。

茶館裡茶客三三兩兩很不少,像他這樣單身來的卻不多,因此無聊之下,只能豎起耳朵聽四周圍人的議論聲來解悶。他是在廣東當過多年師爺的人了,一口廣府話說得比本地人還溜,聽人聊天當然沒有任何問題。發現這些人議論的多是初來乍到的小汪巡按似乎要對上一整個廣州官場,他心裡咯噔一下,正有些猶豫東翁顧敬跟汪孚林走得太近是否會有什麼麻煩,突然就只聽樓上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卻是字正腔圓的官話。

“看,那是不是緊急驛遞的信使?”

信使?看這個方向,莫非是去察院街的?

在茶館中其他人還沒什麼反應的時候,蔡師爺霍然起身,三兩步沖了出門,果然就只見一騎人飛也似地從面前疾馳而過,身後還插着緊急驛遞的旗子,旋即就拐進了那條滿是車馬的察院街。雖說不知道那信使究竟是來自肇慶府的兩廣總督府,還是來自更遙遠的地方,但看到這一幕,他直覺地感到,那座衙門中恐怕要出什麼事了。

不但是他,二樓雅座,剛剛探出頭去觀望的小北比碧竹早一刻縮回腦袋,隨即輕輕拍了拍臉,告誡自己要沉得住氣,別擔心。可雖然她知道汪孚林不止一次應付過以寡敵眾的局面,但今天弄不好就是要得罪通省官員,她怎麼能不擔心?更可氣的是碧竹嚴防死守,口口聲聲說是替姑爺看着你,她竟是動彈不得,再也別想重施故技爬牆到察院去窺探動靜,只能在這麼遠的地方等待最後的結果。

當她伸手去抓帷帽,隨即站起身的時候,碧竹立刻問道:“小姐這是要去哪?”

“我呆在這氣悶,要去外頭走走不行嗎?”小北沒好氣地挑了挑眉,見碧竹一臉的警惕提防,她只好氣呼呼地說道,“去濂溪書院,見夫山先生!之前東奔西走都沒顧得上,再不去見就太失禮了!他總沒說過,不許去見何先生吧?”

既然名為巡按,那麼當然是要巡閱外加按察,也正因為如此,察院向來只能算是巡按御史的臨時宿處,並非正式處理事務的地方。

可以說,像今天這樣廣州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員齊集在這小小的察院的這一番盛景,自從廣東巡按御史一職出現將近兩百多年來,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更不要說,底下按照官職涇渭分明坐了一大堆人,正主兒竟然直到現在都姍姍來遲,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心裡破口大罵,就連和汪孚林可謂生死之交的凃淵,此時此刻也是眉頭緊擰,完全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小友究竟在想什麼。要知道,自從先前香山縣走漏了風聲,道是汪孚林有意變革濠鏡的現有體制時,哪怕具體的細節眾說紛紜,暫時沒個准信,可整個廣州官場仍然簡直如同地震一般,一片嘩然。

葡萄牙人從試探性地入駐濠鏡,到後來租借,交易,也就是二十多年的事,但在這一段期間,租稅已經漸漸形成了制度。最重要的是,上上下下全都能夠利益均沾,更不要說大家的俸祿全都是從這裡頭來的,不再像京官以及其他地方的官員那樣,動不動連俸祿都要拖欠。真要是被汪孚林給折騰出什麼好歹來,誰受得了那樣的結果?別說是兩廣總督凌雲翼,就是汪孚林的後台,朝廷兵部那兩位大佬,也一樣承擔不起那樣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