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下一頁

“老爺回來了。”

隨着外頭傳來的這個聲音,書房中,汪道貫和汪道會兄弟幾乎同時站起身來,對視一眼後就快步迎了出去。剛一出門,他們就看到汪道昆步履匆匆地過來,甚至來不及打招呼就直截了當地說道:“孚林可有信來?”

儘管汪孚林早有表字,還是譚綸當著他的面起的,汪道昆還是習慣了直呼其名。

汪孚林拉上兩廣總督凌雲翼、漳潮副總兵晏繼芳、海道副使周叢文聯署的奏疏,昨天剛剛經由六百里加急送到了朝中,一時間激起了軒然大波。而汪道昆無論是作為伯父,還是作為兵部侍郎,得知此事卻只比其他人早一天,也就是前天才得知。這還是因為那是汪孚林之前從南澳島啟程趕回去之前,就先派出了一個信使往京城趕。而那奏疏因為需要兩廣總督凌雲翼的聯署,汪孚林離開南澳島去了肇慶府,再去了瀧水縣,然後又回廣州找了海道副使周叢文,因而晚了好幾天發出,否則以驛站急遞換馬不換人趕路的速度,縱使同一天送的信,信使絕對會慢很多。

畢竟,平常驛遞的時候夾帶私信問題不大,可在四百里又或者六百里加急的急遞中夾帶私信,除卻特殊時期某些膽大妄為的太監,沒人有這膽子。正值張居正整頓驛站的節骨眼上,汪孚林可不敢去觸霉頭。

所以,汪道昆所知道的,僅僅是汪孚林離開南澳島之前的那些訊息,之後布政司兩位布政使與其鬧出來的諸多紛爭,那就真是不知道了。可陳有傑張廷芳動用的渠道也一樣非同小可,幾乎只比汪孚林那六百里加急的奏疏晚半天,就愣是送了彈劾汪孚林草菅人命的奏疏,暗指那所謂的連環案是汪孚林自己炮製,對海盜之事卻輕描淡寫。倘若不是汪孚林的報捷是拉上凌雲翼等三人聯署的,只怕會有一堆人認為他是好大喜功,謊報軍情。

正因為這方方面面的原因。此刻汪道會和汪道貫面對長兄的疑問,他們唯有苦笑搖頭。而汪道昆長嘆一聲,捏着拳頭輕輕捶了捶腦門,這才苦笑道:“早知道他這麼會惹事。我怎麼會把他放到廣東去!”

這時候說這話實在是晚了!而且,又不是你把他放到廣東巡按御史這個位子的,點將的是當朝首輔大人,被徵詢的是兵部尚書大人,連左都御史陳瓚陳老爺子也只能無奈接受這個事實。而你是沒有大力阻止,可也是沒能力阻止!

汪道貫心裡這麼想,可他和長兄的年紀相差十幾歲,汪道昆對他來說如兄如父,他哪敢說出來。而汪道會覺得外間不是說話的地方,把堂兄讓進了書房之後,囑咐芶不平親自在外守着,他就關上了書房大門,繼而詳細詢問起了外間動靜。得知朝中眾說紛紜,而內閣卻反應平淡。閣老們一個都沒有發話,他微微鬆了一口氣後,這才開口試探道:“譚尚書的病不是說已經好些了,這兩日會復出理事嗎?”

一說到譚綸,汪道昆的臉色就更黑了幾分。

譚綸早兩年就因為身體問題接連遭到御史的攻譖,雖說有張居正擋着,這些御史最終全都被秋風掃落葉一樣掃出了朝廷,可終究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哪怕都察院經過大清洗,如今一多半都是張居正的親信。可覬覦譚綸兵部尚書位子的不是別人,而是內閣次輔張四維的舅舅王崇古,那就非常危險了。他這個兵部侍郎是譚綸的朋友和親信,之前都險些因為惡了張居正被拿掉。如果換了王崇古掌管兵部,他的處境簡直是岌岌可危!

“子理兄畢竟還在休養,最好不要拿這些煩心事去攪擾他。”汪道昆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兩個弟弟,第一次感到廣東實在是太遠,哪怕是六百里加急,到京城也要十幾天。如果汪孚林之前的信使不是出了福建進入浙江後,就借用了徽商在東南的龐大關係網,一路同樣是換馬不換人地趕來,只怕他得知消息還會更晚。因此,在略一躊躇之後,他就開口說道,“這樣吧,還是靜觀其變。”

然而,靜觀其變的汪道昆次日才到兵部理事沒多久,就有小吏快步進來,低聲說道:“少司馬,內閣傳話,說是首輔大人請您去一趟。”

如今張居正權威日重,乾綱獨斷,平心而論,汪道昆看不慣這位首輔大人的地方非常多,可總算他還記得汪孚林擺事實講道理的勸說,不得不苦苦忍耐,方才沒有露出任何端倪來。而且他和張居正雖是同年,卻遠不如譚綸和張居正來得親密,此刻被召去內閣直房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汪孚林的事,只想着一會兒如何開口。誰知道甫一見面,張居正卻問了他毫不相干的另一個問題:“伯玉,你說此次羅旁山平瑤,延年的把握有幾分?”

雖說沒想到張居正會問平瑤,但汪道昆到底是兵部侍郎,片刻的驚訝過後,他就立刻答道:“廣東廣西總兵一起上陣,十哨合圍,而且又是石汀當初制定的計劃,延年親自執行,我認為有十成把握。”

對於汪道昆這樣一個回答,張居正臉色舒展開來一些,這才抬手示意汪道昆坐下。接下來,他過問了九邊好幾樁軍務,見汪道昆對答如流,顯然頗為滿意的他方才詞鋒一轉道:“有人說汪孚林自從上任廣東巡按御史之後,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就沒少過折騰,你這個伯父怎麼看?”

在內閣直房這種最嚴肅的地方,用這種實在談不上一本正經的語氣談論一個晚輩,而這個晚輩還是廣東巡按御史,汪道昆心裡有些困惑。然而,外間一直都有消息說什麼汪孚林頗得首輔大人青睞云云,他每次聽到就覺得一腦門子汗,很擔心張居正會懷疑那是自己故意散布,用於給汪孚林臉上貼金的,此刻對於張居正這種彷彿很平淡的語氣,他就不敢等閑視之了。

在迅速斟酌過之後,他就乾脆非常光棍地說道:“我這個侄兒一直都是閑不住的性子不假,但此次卻不是折騰。須知兩廣重兵全都匯聚於羅旁山之際,沿海其他地方還有多少人?倘若被海盜鑽了空子。那時候難道不是顧此失彼?而且,此事本就是延年吩咐他去做的,並非他越俎代庖。”

張居正卻挑了挑眉:“朝廷歷來招撫海盜,都是令其上岸為民。如今他卻要反其道而行之,將人安置在東番,甚至請設流官安撫,有人覺得這是想要開海禁,你說呢?”

聽到張居正一直都只說是有人。汪道昆心裡直犯嘀咕,暗想除卻張四維和王崇古這些晉黨高官,還有就是因為汪孚林給張居正送了刀子,於是倒了大霉的某些清流,這有人還能指誰?可是,作為侄兒身後最堅實的後盾,松明山汪氏這麼多年來出的第一個進士,他又看過汪孚林在託付信使送來的急信,此時立刻當機立斷,決定賭一賭張居正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