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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半個月,都察院那些試職御史分兩批得到了實授,相當於試用工正式摘掉了頭上的帽子變成了正式工,都察院中頓時一片喜氣洋洋的WwW..lā留下的人從原先的十個變成了十六個,逃過鬼門關這一劫的六個人自然少不得先去拜謝了左都御史陳炌這個頂頭上司,隨即便聯袂來謝汪孚林。

不論如何,若沒有汪孚林上書,吏部都給事中陳三謨的建言若被採納,他們這輩子都要背着被人從試御史踢回吏部候選的污名,哪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而對於這些即將正式成為同僚的御史們,汪孚林表現得非常淡然。雖說他上書之前仔細調查過這些人的履歷,通過都吏胡全打探過他們的秉性,但他並不奢望就靠這麼一次區區施恩,就能夠把人籠絡到麾下。就他自己手底下那些御史,他都不能說全都掌握在手中,更何況這些人?

要知道,說一句不好聽的,這年頭最沒良心的就是科道言官,最標榜不受私恩的也是科道言官。你在人家因言獲罪之後幫人翻案再把人提拔上來,卻很有可能回頭就被他們捅一刀子;而你要是被他們彈劾,日後做到高官時,還得大人不記小人過用他們,否則你就是沒度量!

這是汪孚林後世里憑興趣一目十行讀了點兒明史時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所以如非必要,他才不當這種濫好人。

這一次他突然出手扛上陳三謨,也完全是因為替自己考慮的緣故。

至於幫人……呵呵,只是順帶的!

所以,偷偷在門外瞧熱鬧的王繼光在聽到裡頭眾人要告退出來的時候,立刻溜之大吉閃回了自己的直房,對幾個同僚敘述裡頭情景時,便帶着幾分尖酸刻薄說道:“明明受了掌道大人莫大的恩惠,一個個卻都表現得大義凜然,彷彿這私恩微不足道似的,就不想想之前他們聽到要被掃地出門,倉皇成什麼樣子!真的要是這麼有骨氣,這一趟可以不來啊,沒人強迫他們要過來拜謝掌道大人直言之德。”

試御史實授監察御史,也就意味着汪孚林之前舉薦的巡按名額,如今已經正式生效。汪言臣不日便要巡按廣東,而馬朝陽則是即將啟程巡按南直隸。對於去年還是新進士的他們而言,這自然是一步登天——當然,和當初還是新進士就被張居正舉薦去巡按廣東,回來就擔任掌道御史的汪孚林那際遇沒法比。可這朝中有且僅有一個惹是生非卻平步青雲的汪孚林,五個廣東道的御史也只有一個王繼光有些不切實際的期待,別人卻都很滿足。

所以,對於王繼光看似替汪孚林抱不平,實則是詆毀其他六個御史的話語,沒什麼人接話茬。但是,王繼光那嗓門很大的聲音卻不可避免地傳到了外間,而那些本就偏向於汪孚林的白衣書辦們,自然而然在私底下各種流傳。當這種流言拐了個彎,由鄭有貴傳到了汪孚林耳中時,汪掌道頓時沒好氣地拍了桌子,叫了王繼光進來便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方才義正詞嚴做出了警告。

“人家來拜謝你覺得沒誠意,人家不來你又覺得不知感恩,那你想要他們如何?我本來就是秉公上書言事,不需要別人的感激,別人也沒必要謝我,你再給我亂說話惹事,明年若再有巡按大差,那就讓給別人吧!”

王繼光登時知道那些小心思都給汪孚林看出來了,一時面上漲得通紅。退出屋子的時候,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進進出出的那些吏員,隨即一甩袖子回了自己的直房。他和汪孚林這一進一出兩番話在都察院中四處流傳開來,自然是各說各的,私底下也就有人將王繼光和汪孚林的舊賬給翻了出來,不少人紛紛改口感慨,道是汪孚林寬宏大度,想當初王繼光私底下窺其手書搶先彈劾,那麼大的事竟然也不計較了,考評上竟然也沒給王繼光使絆子。

都察院的這點小風波,小插曲,相比小皇帝正式接受了呂調陽的告病致仕,並派人護送其馳驛回鄉,這便是小事情了。自從張居正排擠了高拱,又氣死了高儀,援引呂調陽入閣以來,張呂二人獨霸內閣的格局持續了好幾年,最後才因為張四維入閣而最終結束。即便是現在馬自強和申時行先後入閣,很多人仍舊認為,如若不是呂調陽因為張居正喪父時曾經被人認為是首輔的人選,說不定這位內閣次輔還能安安穩穩做下去,不至於連番告病請辭。

沒幾個人還記得,在張居正尚未遭遇到是丁憂還是奪情的選擇題之前,呂調陽就已經兩次上書因病請辭了!

相對於張居正回鄉葬父時,天子聖母紛紛派內侍相送,賞賜無數,文武百官紛紛送到郊外的盛況,呂調陽的離京便顯得有些蕭瑟。呂調陽御前拜謝辭行之後,相識相熟的親友們在城門之外送行時,大多簡短說上兩句,送上一份程儀便匆匆離去。面對這一幕,護送老爺回家的家丁們自然頗為不忿。

要知道,呂調陽先後兩次主考會試,隆慶五年是副主考,萬曆二年是正主考,當過翰林院掌院學士,又當過庶吉士的教習,如今卻落得這份下場!

然而,隨着馬車逐漸起行,呂調陽自己卻如釋重負,那是一種終於全身而退的安心感。仁宣年間那幾位赫赫有名的閣老看似全身而退,可楊士奇的兒子因為殺人而被斬首,楊榮的後人雖說有世襲的官職,卻一式微就被人當成了靶子。天順年間,如徐有貞這種投機首輔更是身敗名裂。到了嘉靖,如夏言嚴嵩等人雖說在首輔位子上的時候烜赫一時,可下場極慘。相比這些閣老們的下場,尚書們遭遇這種情形的就少多了。

所以,眼看張居正比大明有史以來任何一個首輔都更獨斷跋扈,他想到從前那些前輩的下場,在委婉勸過張居正卻沒有任何效果之後,不止一次想過急流勇退。現如今雖說招了張居正疑忌,但至少平平順順退了下來,哪怕看上去沒有那麼風光,但他也心甘情願!

就在呂調陽在顛簸的車上似睡非睡陷入沉思之際,他忽然依稀聽到外間傳來低低的吵嚷聲,回過神來才發現,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他將窗帘打起一些一看,見外間家丁們正攔着兩個騎馬的年輕人,他眯起眼睛仔細一瞧,一下子便認出了他們,躊躇片刻就出聲喝道:“讓他們過來。”

離開城門沒多久,車夫透露呂調陽睡了過去,為首的家丁呂安剛剛攔下人時,刻意壓低了聲音,就是怕驚動了主人。此時聽到呂調陽喝止,他不情不願地讓開了路。可當兩人從他身邊過去時,他仍然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低低罵道:“欺師滅祖之輩,現在還來裝什麼好心!”

這聲音雖是很輕,但呂調陽年紀雖不小,耳朵卻不背,面色登時板了起來:“呂安住嘴,若有再犯,你便不是呂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