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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郭寶終於發現這所謂的自有安排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的時候,他差點沒給嚇死。

因為,在一團混亂之中,這個看似面相粗豪,虎背熊腰的撫寧衛指揮使,竟是派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速寧帶走,而後用一個乍一看很難分辨的傢伙將其替換了去!因為一樣是大鬍子,黑紅臉,個頭差不多,就連王繼光也完全沒有發現這點奧妙,更不要說那些錦衣校尉以及吳惟忠的人了。唯有郭寶已經聽到人解釋過身份,一脫身就使勁盯着速寧,也不知道端詳了多久之後,這才發現前後兩個人的衣着服飾固然一模一樣,但眉眼似乎有點差別。

要不是對方還住在客棧中,一個都沒走,哪怕所謂的戚繼光手令就揣在懷裡,氣急敗壞的郭寶也幾乎想要翻臉!

趁着驛丞苦哈哈地給兩邊做調停,分配屋子,他故意把今夜投宿的事都交給了王繼光,氣呼呼地說是要休息,衝著幾個屬下丟了個眼色,讓他們聽王繼光的,自己甩手就走。眼見沒人跟來,他迅速拿出了對方塞給自己的東西,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細細查看底下的薊鎮總兵印。

想當初他落在汪孚林手中時,也正是因為那一張蓋着張居正私章的手書,方才最終從了汪孚林的,身為錦衣衛北鎮撫司理刑百戶,就算別的事情不行,這點眼力卻是最起碼的。確定了薊鎮總兵印確鑿無疑,他少不得又快速瀏覽了一番其中內容。戚繼光雖是軍官,卻不是五大三粗沒文化,那一手字他也曾在錦衣衛存檔中看到過,文風更是迥異於某些大老粗,帶着幾分文雅。但這些都只是讓他確信的因素,重要的是戚繼光提及了汪孚林的私信。

而這段內容證實了郭寶的猜測,外頭那一場好戲真的是汪孚林的主意!

在驛丞好說歹說的勸說下,原本衝突的兩撥人終於最終消停了下來。撫寧衛指揮使,也就是那個王繼光至今還不知道名字的大漢,還有他帶着的那些人讓出了後廳,但騰房子的時候卻還罵罵咧咧,大聲嚷嚷自己的隨行人中,還有個情同兄弟的護衛病了,又恐嚇驛丞好好照管馬車,否則他們明日出發的時候沒法安置病人。還是驛丞騰了一間屋子給他和病人,他這才止住了抱怨聲,直叫郭寶麾下那些校尉差點沒氣炸肺。

蘆峰口驛正廳五間,後廳五間,但都是沒有完全隔斷的,可不論怎麼說,安置二十個人卻還綽綽有餘。因為郭寶撂挑子,王繼光就忙壞了,當最終好容易在自己那個單間的床上坐下來,打算燙腳好好睡一覺的時候,他卻聽到門外一聲響亮的咳嗽,隨即就是郭寶的聲音。

“王侍御,我可否進來?”

王繼光不知道郭寶是剛剛被人揪着之後拉不下臉,於是這才當甩手掌柜,還是其他什麼緣故,雖說心裡不大高興,但還是出聲說道:“請進吧。strongMianHuatang.la/strong”

郭寶掀簾而入,見王繼光坐在那裡,雙腳浸泡在高腳木盆中,臉上滿是倦意,他也不拐彎抹角,上前去直接把戚繼光手令給遞了過去:“你先看看這個。”

狐疑地瞅了郭寶一眼接過那張紙,王繼光只掃了一眼便輕輕驚呼了一聲,再次抬頭時,目光卻盯着郭寶久久沒有移開。早就不年輕的北鎮撫司理刑百戶苦笑着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若非如此,我剛剛哪會憋火,就算顧慮着差事,也肯定鬧起來了。所以我想和王侍御商量商量,這事是否會有詐?”

王繼光不知道郭寶和汪孚林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只結合自己在都察院這一年多來所認識的汪孚林,最終便露出了和郭寶一樣略有些苦澀的笑容:“戚大帥那邊,是汪掌道之前給我的那個隨從去送的信,算算時間,可能性確實很大。當然,也不是沒有對方故意藉此從我們手中劫人的可能性,這實在是有些太冒險了……”

他剛剛說到這裡,外頭就傳來了一陣喧嘩,緊跟着是呵斥聲,怒罵聲,把個好好的寂靜夜晚給鬧得沸反盈天。王繼光見郭寶先是眉頭一皺,繼而就轉身出了門去,他也無心再享受熱水泡腳這點唯一的樂趣,擦乾了腳之後趿拉了鞋子快步往外走。等一出門,他才只見臉色陰沉的郭寶把那塊頭絕大的撫寧衛指揮使給帶了過來。兩邊一打照面,他就只見對方很隨便地拱了拱手,隨即沉聲說道:“這裡不方便,可否裡頭說話?”

王繼光見郭寶非常鬱悶地點了點頭,知道剛剛顯然是外頭錦衣校尉氣不過,與要見他們的此人鬧了起來,也就側身讓了路。等到郭寶跟着進屋,他見外頭幾個錦衣校尉面面相覷,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他就衝著他們打了個各歸各位的手勢,繼而也不管人家懂是不懂,放下帘子也進了屋子。

到了自己的裡屋,他見那位撫寧衛指揮使東張張西望望,一副審視自己住處的樣子,這心裡頭自然就更加不得勁了。好在這種過程沒有耗費太久,對方一轉身就直截了當地迸出了一句話。

“你們當初在山海關交接了那個速寧進關之後,就沒搜過此人的身嗎?”

此話一出,王繼光倒也罷了,郭寶一直都在北鎮撫司,雖說這些年詔獄動用的少了,但對於某些門道,他還是頗為精熟。此時此刻,勃然色變的他就立刻開口問道:“難道他身上藏了什麼犯忌的東西?”

“頭髮裡頭藏着刀片,雖說手上綁着繩子,可要取出東西來卻很容易,他從山海關到這裡竟然沒跑,實在是難得。最重要的是,他的鞋子夾層裡頭藏着砒霜!”

見郭寶那張臉異常難看,而王繼光則像個傻子似的嘴巴張得老大,他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汪掌道想得雖說已經挺周到了,但如今看來,我覺得他還是料錯了一點。因為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路上劫殺之類的名堂,只要這人自己拿刀片抹脖子,又或者是把鞋子當中的砒霜吃進肚子里,那就立刻死得乾乾淨淨,回頭我們還得為找個子虛烏有的兇手煩心!”

“竟然可能是死士……”

郭寶只覺得滿頭滿身都是冷汗,喃喃自語了一句之後,他就跌坐了下來。錦衣衛太長時間沒出這種公差了,竟然犯了疏忽!

“此人只要一死,那遼東李大帥便首先脫不了干係,然後是在薊鎮出的事,戚大帥也會要擔責,我和王侍御這兩個負責接人回來的,那就更加不消說,光是玩忽職守四個字,就足以讓我們倒大霉。”他一面說一面看着震驚到失語的王繼光,苦笑說道,“如果此人是察罕兒部那些被殺降人的同族,那麼他一死,事情鬧大,皇上雷霆大怒立刻追查,他的仇就報了一大半。而如果他只是純粹的死士,一死之後任務就完成了,更是不消說。真是燈下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