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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御史果然是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硬漢,驢脾氣上來才不管妻兒的死活,他表示寧死也不吃妖孽變出來的糧食,還說糧庫里那些大米說不定都是砂石瓦礫變成的,吃下去暫時沒事,時間久了腸穿肚爛,必死無疑。

在場官員們的面子就有些掛不住了,這純粹胡攪蠻纏了,劉太師在崖山之戰中確實變出了幾十萬斤的清水,但這些糧食其實不是他變出來的,而是朝廷派船去占城花真金白銀買回來的占城稻,假託太師變糧食之說,是為了給三十萬軍民吃個定心丸,畢竟沒什麼能比神仙坐鎮更讓人放心的了。

以陳宜中的政治智慧,當然明白這一回合失敗了,他是打算偃旗息鼓,可是文天祥卻得理不饒人,繼續帶着大家參觀,中途退出也不行,畢竟皇帝和太后都還在呢。

這回參觀的是工部軍器所,這本是工部下屬的一個製造盔甲弓弩刀槍的作坊,但現在已經成為行朝最大的機構,擁有上萬工匠,無限制調撥錢糧的權力,以及皇帝、太后和左右丞相、大元帥的全力支持。

本來陳宜中是打算扳倒劉彥直之後再對軍器所下手的,工部大權獨攬,佔據了行朝八成的人力物力開銷,這還了得!軍器所的大工匠每月有五百斤的俸米,比四品官員的收入都高,一幫賦閑的冗員早就看不慣了,只是沒有合適的發難機會而已,因為軍器監有禁軍把守,閑人莫入,一時半會還沒找到把柄,現在文天祥主動帶他們參觀,可是天賜良機。

軍器所設在海邊一處空地,距離老遠就能看到高高的細長圓形空心磚塔,每天都有黑煙冒出,宋人不認識那是磚砌的煙囪,謠傳說是仙人造的巨型煉丹爐。實際上煙囪下面的建築物和煉丹爐也差不多,那是黨愛國設計建造的鍊鋼廠。

聖駕蒞臨軍器所,在此主事的工部尚書、太子少師黨愛國親自迎接,帶領大家參觀這幾個月以來的成績,先視察的甲弩坊,這是軍器所下屬的一個作坊,生產最新型的鎖子甲和突火槍。

宋軍裝備的鎧甲不輸於金、元,弓弩的質量也不亞於蒙古人的複合弓,所以朝廷的將帥們都認為兵器上並無改進之處,但是看到一領領用細密鐵環編製而成的鎖子甲時還是大吃一驚。

唯有陳宜中不屑一顧,鎖子甲不是什麼新鮮玩意,西域諸國都能生產,這種鎧甲勝在柔韌輕便,能隨體而動,但是對於斧、錘等鈍器打擊基本沒有防禦能力,而且製作繁瑣,耗時耗力,得不償失。

黨愛國何等的機智,早已看出今天的視察來者不善,他笑吟吟道:“西域鎖子甲通常都是四連環,六連環已經是稀罕之物,但甲弩坊生產的鎖子甲都是八連環,蒙古軍中只有張弘范這樣的大將才穿的起。”

有那識貨的人頻頻點頭,鎖子甲也分三六九等,四連環的相對稀疏,六連環的就強上許多,八連環的緻密緊湊,乃是鎖子甲中的上上品,但是製作也更加繁瑣,掌握這門技術的工匠本身就不多,即便是熟練工匠製作一領八連環鎖子甲也需要一年的時間,這還不算工本費,鎖子甲的原料是一枚枚細小的扁平鐵環,這些鐵環需要工匠用鐵絲一個個的加熱、鍛打、扭曲、焊接而成,工作量可想而知。

彷彿猜到眾人所想,黨愛國道:“甲弩坊每日可產鎖子甲一百領。”

眾人面面相覷,不可置信,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麼起碼需要上萬個工匠吧,但整個軍器所也不過就這些人,不可能全部用來生產鎧甲。

陳宜中是當過丞相的人,考慮問題更加全面,他斷定黨愛國在誇大其詞,製作這麼多鎧甲首先需要的是鐵,但流求根本就沒有鐵礦!

“黨尚書,能否參觀一下作坊,看看匠人們是如何製造的。”陳宜中冷笑着提出要求,他料定黨愛國會吃癟,而文天祥會打掩護,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黨愛國欣然同意。

製造鎖子甲的工坊在一處用紅磚建造的巨大房子里,離得老遠就聽到轟隆隆的巨響,黨愛國也不解釋,領着眾人進門,站在門口欣賞他的傑作。

車間內,幾台鋼鐵機器正在蒸汽機的驅動下工作着,從隔壁鍊鋼廠的鍊鋼爐中煉出的鋼坯進入水箱式拉絲機,拉成長長的鋼絲,然後被車床截成均勻的一段段,衝壓成扁平的鋼環,趁熱鏈接成三尺寬的鋼布,最後的環節才是手工製作,匠人們按部就班的將這些鋼布製成鎖子甲上衣,領口和袖口用棉布包裹,內襯一層絲綢。

另一側的機器里,一頂頂鐵盔正在流水線上生產出來,這是衝壓出來的鐵盔,沒有紅纓尖頂和鳳翅抹額,但是內襯牛皮,另有皮條用於扎在下頜處,盔上還有一個衝壓的宋字,工匠拿着毛筆蘸着紅漆,挨個給這些宋字上色。

眾人都被這一幕震驚了,不用人工,全憑機器,這到底是仙法還是妖法!

呂御史似乎變成了啞巴,陳宜中搜腸刮肚也找不出詞兒來挑毛病,他雖精於內鬥,但大面上的問題看得清楚,大宋兵器犀利,將來收復故土,大家都有的官做,總比在這小島上爭權奪勢要強。

事到如今,想雞蛋裡挑骨頭的人都改變了立場,一個個就像是走進了科學少年宮的小學生,急不可耐的想看到更新鮮更離奇的玩意。

黨愛國滿足了他們的需求,在靶場上演示了軍器所的鎮店之寶,鎮國大將軍炮。

這是一門用青銅鑄造的火炮,採用了空腔注蠟技術,鑄造過程中不會形成氣泡砂眼,火炮打磨拋光過,外表鋥亮光滑,精美絕倫,簡直是一件藝術品。

現場演練的炮兵是禁軍中挑選的膀大腰圓之士,四名炮手操作一門大將軍炮,炮身上有兩個耳,正好卡在炮車兩側的凹槽里,炮車裝有鐵箍木輪,可以人推馬拉,也可以裝在戰船上使用,士兵們推着炮車來到海邊,構築炮兵陣地,將炮車尾部的駐鋤埋在土裡,拿出一個木製的規尺像模像樣的測量了一番,調整了炮口的高度,然後用燒紅的鋼釺引燃了葯室的發射葯。

一聲巨響,炮口火焰四射,一枚炮彈出膛了,眨眼間就落在遠處的海里,濺起一股高高的水柱。

小皇帝趙昺當場就嚇哭了,按說皇帝也是從小見慣了大場面的,刀光劍影見的不少,但如此震耳欲聾的炮聲來的太突然了,別說他一個七歲的孩子,就連陳宜中都差點當場尿了。

炮手測量了距離,報告說打到一百丈的距離。

這下陳宜中明白為什麼張世傑會大力支持工部佔用錢糧了,軍器所生產的火炮實在是犀利至極,這種炮無論用在陸戰還是海戰,都遠遠勝過蒙古人的所有武器,什麼回回炮,床弩,輕騎馬隊,統統不在話下,海戰更是佔盡優勢,距離百丈一炮就能打沉敵船,由此利器,大宋必將稱霸海上。

陳宜中還在暢想之中,第二炮又響了,原來這門炮還是子母結構,炮身後部是活動的,有分解式彈倉,每個彈倉都是統一規格,裝有一枚八斤重的圓球形鑄鐵炮彈,以及一個用布包裝着的優化配方的發射葯,只要彈倉供應的上,戰鬥射速可以高達每分鐘二十發。

一干官員瞠目結舌,啞口無言,黨愛國還嫌他們受到的驚嚇不夠,介紹道:“這種八斤鎮國大將軍炮是陸戰用的小炮,海戰用的是口徑更大的鎮國公型大炮,可以打五百丈遠,用開花彈的話,一炮下去,能殲滅一個列隊整齊的蒙古千人隊。”

眾人點頭如搗蒜,都露出崇拜敬仰的神色,就連呂御史也收斂了氣焰,虛心聽講。

“工部正在建造新的戰艦,一艘戰艦,能裝這樣的炮三百門。”黨愛國依然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樣的戰艦叫戰列艦,小一點的裝二百門炮,叫巡洋艦,還有一種船,可以在海中潛行,名曰潛艇,可以從海口進入內河,一直開到蒙古人的眼皮底下。”

有人發問,潛艇沒有露在外面的風帆,如何前進。

“用電,電池,你們不懂的。”黨愛國道。

這些發成果都是他一手建造的,江東大學歷史學教授的本事其實不在寫論文,而在鑽研各個朝代的穿越與種田術,黨愛國用了十年時間研究穿越者如何在古代迅速建立蒸汽文明,這是一個系統繁雜的過程,歐洲人用了數百年的時間才完成,黨愛國用幾個月的時間就初步完成了蒸汽機、鋼鐵廠和兵工廠的建造,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首先他有大宋朝廷的全力支持,民間的鐵匠,軍隊中製造盔甲兵器的匠人,以及大批的民壯全都無償調撥使用,只需一天管兩頓占城稻做的乾飯即可,他先建造的是燒制紅磚的輪窯,有了快速生產的紅磚紅瓦,優先建設鍊鋼爐。

宋代已經有成熟的煉鐵技術,也能煉製比較優良的鋼,但效率不高,能耗極大,黨愛國建的是十九世紀才發明出的轉爐,煉一爐鋼只需要半個時辰,而且是脫磷脫氧的優質高碳鋼。

鍊鋼用的煤炭來自於流求北部的煤礦,鐵礦石來自山裡的鐵礦,台灣的煤鐵資源都不夠豐富,但對大宋行朝來說已經足夠,每天都有船隻從北部開來,運來一船船煤炭,每天都有大量的銅鐵礦石從山裡靠肩挑人扛運出來,送入軍器所的鍊鋼爐。

有了煤,就能練出焦炭和煤氣,有了焦炭就能鍊鋼,有了鋼,就能拉出鋼絲,有了鋼絲就能編織鎖子甲,當然鎖子甲只是副產品,拉絲機更大的用場是拉制銅絲,用來繞發電機的線圈,用來做通訊電纜;而鋼材的作用也不止是生產鎧甲兵器,更多的板材源源不斷的送往港口的造船廠,用以建造鐵甲兵艦。

或許留在這個時代也不錯,統一全球不在話下,這是黨愛國偶爾浮在心頭的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