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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拳民還是繼續趕路,只有三五十人圍着穿越小組,盤問他們的來歷。

“有沒夾帶洋貨,讓俺們檢查一下。”一位大師兄模樣的漢子喝道,他腰間插着兩把板斧,估計是請的李逵的神,身後一幫小子,都拎着刀棍,眼神直往馬車上踅摸。

義和團最恨洋人,連帶着洋貨也恨之入骨,被他們發現任何一丁點洋貨都會帶來滅頂之災,更何況馬車裡藏着的不是一般的洋貨,而是一對貨真價實的洋婆子母女。

連戰馬都感覺到肅殺之氣,不安的打着響鼻,蹄子在地上刨着坑。

“我們是山東巡撫衙門的人,護送袁大人的家眷前往濟南府,這位大師兄可有指教?”劉彥直一抱拳,朗聲答道,同時不經意的露出駁殼槍的槍柄來。

聽到山東巡撫四個字,拳民們的殺氣騰騰立刻變成了低眉順眼,沒人敢說半個字,偃旗息鼓從旁邊繞行,倒讓眾人大感意外。

“沒想到這身虎皮還挺管用。”雷猛訕笑道。

“是袁世凱的名頭嚇走了他們。”劉彥直說。

“袁大頭?”雷猛一愣,“他這麼牛么?”

“我學過歷史,袁世凱在山東當巡撫的時候很鐵腕,把一幫義和團首領請到巡撫衙門,讓他們當眾表演刀槍不入,結果一頓亂槍全給斃了,就這樣。”

劉彥直的解釋讓大家鬆了口氣,看來這後來的竊國大盜袁世凱在此時還算是個頭腦清醒的官員,在山東境內的旅程就放鬆多了。

事實證明,除了在魯南見到兩股義和團之外,整個山東境內還算太平,燒毀教堂也不是袁世凱任內發生的事情,而是他的前任毓賢做下的好事。

數日後,小隊伍終於繞過東嶽泰山,順利抵達濟南府,住進了乾淨的客棧,洗澡吃飯,好好睡了一覺,趙避塵走南闖北多年,江湖上的朋友比比皆是,他獨自出去半天,帶回來一個天大的消息,洋人的軍隊在大沽口登陸,正在向京師進發。

“天津已經開戰了,北邊不太平。”趙避塵憂心忡忡,他並不擔心北京城陷於敵手,只是怕耽擱了行程,家裡人擔心。

“不妨事,他們打他們的,我們走我們的。”雷猛說,“咱們繞開戰場就是。”

“既然諸位都不怕,那趙某就捨命陪君子了。”趙避塵淡然道。

在濟南府歇了半日,小隊伍再次出發,一路向北,先前買的那輛簡陋的馬車速度太慢,被劉彥直賣掉換了一輛省城大作坊造的四輪馬車,帶彈簧鋼板減震和膠皮輪子的馬車顯然也屬於洋貨系列,也得虧這個,價錢賣的不貴,讓他們撿了個大便宜。

上路的時候,還有幸遇到了袁巡撫的八抬大轎,差役扛着寫着“肅靜”的大木牌在前面開路,八抬綠呢大轎左右跟的都是帶紅纓帽的武弁,腰間佩刀,肩上竟然是新式的德國造毛瑟快槍,瓦藍的精鋼槍筒,雪亮的刺刀,配上寬大的中式袍服和靴子,有種奇異的感覺。

從濟南府到天津衛之前都是平原,有趙避塵同行,住什麼店,吃什麼飯,都不用他們操心,只是越往北氣氛就越不對勁,據說袁世凱嚴厲打擊義和團,所以山東的拳民都北上了,整個直隸地方,起碼幾十萬的拳民在活動。

筆直的官道兩側是快要成熟的麥子,一陣風吹過,麥浪滾滾,麥田裡空蕩蕩的沒人勞作,男的義和拳,女的紅燈照,誰還管地里的莊稼啊。

初夏的季節,北方中國的天氣還很涼爽,大路上只有被砍倒的電線杆,沒有什麼行人,這份安逸和靜謐讓人覺得心靈寧靜,似乎超越了時空。

雷猛和趙避塵在前面並轡而行,張文博和郭宇航殿後,劉彥直負責趕馬車,蘇菲抱着孩子坐在車裡,車簾挑起,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用的是漢語和法語。

劉彥直語言天賦極好,記憶力驚人,能靠看好萊塢電影學一口流利英語的人,有個原裝法國人在旁邊交流,學會法語自然不成問題,至少現在日常對話已經沒有問題,而且是正宗巴黎城裡人的口音。

距離天津衛越來越近了,劉彥直可以從空氣中嗅到硝煙的味道,有中國式的黑火藥,也有歐洲人用的苦味酸和TNT,看來戰爭已經開始了。

在天津城外,他們終於親眼目睹了一場近代戰爭。

作戰雙方分別是清軍和八國聯軍一部,打的是遭遇野戰,清軍方面烏壓壓上千人,旌旗招展,煞是威風,他們的旗杆很長,旗幟五顏六色,有將軍的認旗,有指揮作戰的令旗,也有不知所謂,只為好看的各種雜色旗幟,遠遠看去,好像奧運會的入場式。

另一方不知道是八國中的哪一國,看起來已經有點現代軍隊的架勢了,沒有醒目的旗幟,軍裝也是卡其色,排着稀稀拉拉的散兵線,手中是上了刺刀的步槍。

兩支軍隊隔着大約一里地開始互相射擊,清軍方面服裝很雜,武器也雜,但是聽槍聲都是進口的快槍,硝煙不大,用的是苦味酸發射葯而不是黑火藥,但是明顯不敵聯軍方面,時不時有人中彈倒地,分明是他們鮮明醒目的旗幟和號衣給敵人指明了靶子,這就是時代的差距。

穿越小組和廣大天津老百姓一同目睹了這次戰鬥,令人稱奇的是打仗也有圍觀,而且看熱鬧的人還不少,比打仗的士兵還要多,大伙兒顯然並不在意誰輸誰贏,就圖個熱鬧。

聯軍人少,只有一個連百十人的樣子,堅持射擊了半個鐘頭,側後方忽然出現義和團的旗幟,這夥人打起仗來氣勢就又不一樣了,無數赤膊大漢掄着大刀衝鋒之前,悍不畏死,估計是此前喝了符水,相信刀槍不入的神話,不然哪來的勇氣。

聯軍小部隊沒有攜帶機關槍,單憑步槍無法抵抗這種死亡衝鋒,瞬間敗陣,倉皇逃竄。

這場局部戰鬥貌似以大清國勝利,但是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不知道為什麼,清軍和義和團又幹上了,雙方互相對射,打得不亦樂乎。

再看下去已經沒有意義,穿越小組在趙避塵的帶領下向西行進,天津城正處在戰火的中心位置,此刻進城是不明智的。

正走着,趕車的劉彥直忽然勒住韁繩:“吁~~~”

拉車的馬停了下來,他跳下車走進路邊樹叢,眾人還以為他是出恭,沒想到頃刻後劉彥直從樹叢里拎出來一個英軍印度僱傭兵。

這名士兵圍着印度式的包頭,穿着卡其軍裝,沒背槍,身上的皮質子彈袋還在,面色漆黑,慌張萬分,腿上還有槍傷,血把褲子和綁腿都侵濕了。

“斃了吧,省的禍害北京的老百姓。”雷猛說,對於八國聯軍的惡名,每一個中國人都是刻骨銘心的,首度被佔領,人民被屠戮,這個仇,記一百年都不會忘。

劉彥直沒掏槍,子彈補充不易,能用刀的就不用槍,他緩緩抽刀,用英語喝令那名印度僱傭兵跪下。

“饒命啊,俺也是混口飯吃。”那印度兵竟然一嘴地道的山東口音。

“你是中國人?”劉彥直狐疑道,仔細看去,那大兵果然是東亞人面孔,只是被曬的漆黑,再加上印度包頭和洋式軍裝,先入為主就覺得是英軍中的印度僱傭兵,僱傭兵倒是貨真價實,只不過不是來自印度,而是來自山東。

“我是山東威海衛人。”那兵哀求道,“家裡還有七十歲老母,三歲的孩子,都指望我吃飯呢,殺了俺,他們就完了。”

劉彥直將刀架在士兵脖子上:“你他媽的狗漢奸,為什麼要給英國人賣命!”

士兵磕頭如搗蒜:“官爺饒命,洋鬼子關的軍餉多,一個月八兩銀子,比種一年地都多,俺家人多地少,不吃糧當兵就沒活路啊。”

劉彥直說:“呸,幫洋鬼子打中國人你還有理了,今天我非殺了你不可。”

雷猛等人也聒噪道:“別廢話了,殺了他,老子最恨的就是漢奸賣國賊。”

蘇菲抱着孩子躲在了車裡,不讓幼小的凱瑟琳看到血腥場面。

趙避塵面無表情,不管不問。

劉彥直舉起了刀,那人竟然不再討饒,反而引頸就戮:“殺吧!橫豎都是死,來世俺還給英國人當差!”

“當漢奸你還當出自豪感來了是吧。”劉彥直反而放下了刀,“我倒想聽聽,你怎麼就那麼想當漢奸,那麼想當賣國賊?”

那人面無懼色,拖着傷腿坐在地上,侃侃而談:“俺不知道漢奸是什麼,這大清國本來也不是漢人登基坐殿,西太后,皇上,都是滿人,這官府也不是俺們老百姓的官府,是朝廷的官府,是舉人老爺的官府,是地主東家的官府,前年家裡遭蝗災,一粒莊稼打不出來,官府不但不賑濟,還派了如狼似虎的官差征糧,俺爹為了護來年的種子糧,被他們打死了,俺媳婦也跳井了,家裡的二畝薄田讓地主收走了,俺要不是吃了英國人的糧,老娘和娃都得活活餓死。”

劉彥直道:“那也不能替英國人當走狗啊。”

那人道:“英國人怎麼了!英國人仗義,英國人講規矩,英國人不喝兵血,每個月八兩銀子,說到做到,不但給足額軍餉,每季還給新衣服穿,頓頓飯高粱米豬肉管夠,俺一輩子沒吃過飽飯,自打進了華勇營的大門,頓頓飯都沒餓過,這樣的主子,俺願意為他拚命。”

劉彥直無言以對。

“國不知有民,民不知有國。”趙避塵遠遠地說了一句,老鏢師見多識廣,早就看透了。

“你叫什麼名字?在華勇營當的什麼兵?”劉彥直問道,將刀收回鞘內。

“俺叫梁定邦,華勇營第二連下士。”威海籍僱傭兵指着胳膊上的V形軍銜標誌不無驕傲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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