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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少林寺,並不十分遙遠。

是日正好是五月初五,是中國傳統節日端陽節,四野鄉民家家戶戶包粽子,插艾葉,祭神拜仙。

蕭影和朱瑤翱翔在高空,俯目隨處可見香煙繚繞,鼻中可聞粽子飄香。

蕭影經浴火重生,整個人脫胎換骨,內功之雄厚,早已今非昔比,耳力自也是更上一層樓,是以雖在萬丈高空,地上人們的洋洋祭詞,他都一一聽在耳內。

在無比強大的內力根基之下,他整身子靈動異常,運轉如意,現下世間更無任何獸禽,可以拿來與他相提並論,比得上他身子矯健快捷。說他是羽化成仙,倒也殊不過分,只差身子不能像仙人一般千變萬化,內心不能卜先天之機、先知先覺而已。

蕭影不識去少室山的路徑,朱瑤先就奉了父皇之命,打着“江山社稷,危在草莽”這樣的旗號,前去攻打少林寺,試圖一舉誅滅武林,是以識得路徑。

在她的指引下,兩人划過碧空,飛速前行,不多時便來到少室山上空。

蕭影內勁稍收,兩人急速降落,恰遇韓書彥正在撕扯呂宛兒身上衣裙,而呂宛兒卻因身心備受折磨,已致不能自主,險些兒遭韓書彥當眾**。

蕭影講完事情經過,院內一時鴉雀無聲,當場人人聽得入了迷,如臨其境,猶不知故事已到尾聲,半晌過後,響徹雲霄的鼓掌喝彩之聲,登然大作。

此時,死難英烈的屍骨俱已妥為安葬,中原死難同胞的屍首,都去後山掘地掩埋,少林寺僧眾法體,則在寺中火化成灰,按照寺院往常慣例,各為安放。

蕭影率眾來到後山,清茶淡飯,對死難同胞叩首祭奠,回來寺中上香哀悼一番。寺中僧俗呈上素齋,大多人食不下咽,只勉強吃得幾嘴。

因寺中接納有限,大家或坐或站,都在院中古樹之下納涼說事。

蕭影、如塵、朱瑤、呂宛兒等人,以及其餘花間派眾弟子,均被少林寺待為上賓,招呼他們進了一道月門,踏過一條清幽石徑,來到偏院一株亭亭如蓋、遮天蔽日的菩提樹下,坐了兩桌用齋休息。

這兒風光雅緻,遠可見巍峨群山,近可觀少林寺後山如布掛下的飛流急瀑,端是世間佳勝,除此無他。

如塵雖然遠來是客,但卻是蕭影的師父,當仁不讓,坐了首席,蕭影次席左首相陪。呂宛兒坐在如塵右首邊,朱瑤則挨着蕭影而坐。

懷善、懷慈等首座本待相陪,蕭影要和師父等人單獨說話,便吩咐待客僧說,將茶水用度一應招呼好蕭方丈等人,自個去吃齋理佛去了。

席間少有說話,這時如塵轉頭瞧了一眼呂宛兒,又打量一眼朱瑤,憂心忡忡地朝蕭影道:“影兒,此番少林寺大捷,魔首伏誅,餘黨鎩羽而歸,想必往後江湖之中,將會有好一陣子風平浪靜,你與宛兒……嗯,我的意思是說,咱們花間派師徒一眾,一路走來,經歷了這許多風風雨雨,沒能過上一天太平美滿日子,往後也該好好休整休整。往後你有何打算?”

蕭影知她話中之意,瞧瞧朱瑤和呂宛兒,略一思量,一改平和神色,戚然道:“此間大事既了,我將辭去少林方丈之職,遠赴天山。”

如塵道:“你去天山做什麼?”

蕭影道:“一來此次少林大戰群魔,天山派竟不見一兵一卒前來支援,事情必有蹊蹺,想必道上遇劫,因此不能趕來,我將前去探聽實在。二來白若雪白姑娘乃我結髮妻子……”

話到這兒,猛然間“砰”的一聲,呂宛兒拍案而起,轉身便要出月門而去。

如塵叫道:“宛兒!”

呂宛兒背着身子,站在門內,聽如塵道:“宛兒,你殺死白姑娘,你二師哥不來殺你報仇,已算仁至義盡。你還想怎麼樣?”

呂宛兒背着身子,只是不答。

蕭影繼續道:“白若雪是我髮妻,她死之後,我既不能替她報仇雪恨,又未為她起墳立碑,已是大大不該。此番我將重歸天山,收整她閨中衣物,去一個人跡罕至的清幽之境,為她立一掊衣冠冢,從此不再踏足江湖。”

聽到這兒,朱瑤眼中兩行珠淚滾了下來。

看她穿着自己縫製給玉兒的衣裙,如塵不免愛屋及烏,不由心裡一痛,眼眶一紅,止不住也要落下淚來。起衣袖拭了拭,開口道:“影兒,事已至此,師父也沒好話再勸你。只是……只是她們兩個,原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兒……”

當她說到“她們兩個”時,各瞅了朱瑤和呂宛兒一眼,當場誰都猜想得到,她言中所指,正是朱呂二女。

略作哽咽,如塵嘆氣道:“人活一世,朝露苦短。影兒,冤冤相報何時了,人生幾十年,如同白駒過隙,一瞬即逝。依師父愚見,你該拋開一切恩怨,前去追尋你想要的快活日子,這樣才不致苦了你一輩子。”

蕭影決然道:“此事徒兒意已決,師父不必再勸!”

如塵嘆道:“罷了罷了,為師以前曾也看那仇怨比天高,這會子倒來勸你。箇中滋味,原是只有身負仇恨之人體會得到,這話你只當師父沒說過。”

這時突聽坐在對面的竹兒驚聲叫道:“呀,師父您……您流血啦!”

蕭影看時,見如塵胸前衣袍破了一個口子,鮮血方於此刻自內滲了出來,將破口處染了一片紅,關切道:“師父,您怎樣?”

如塵道:“不礙事。早間混戰之時,斜刺里不留意,中敵人一箭,幸得箭支自側面射來,只擦破胸前一點兒皮肉,沒什麼要緊。”

當下竹兒等花間六姝找出裹傷葯兒和繃帶,七手八腳,忙着給師父包紮完傷口。

如塵自懷中摸出那枚驚鴻簪,謂蕭影道:“影兒,你轉過頭來吧。”見他轉過身來,將驚鴻簪遞在他手中道:“這枚簪兒,原是你身上之物,現下物歸原主。唉!”

蕭影不知她末了何以一聲嘆,低頭見簪上染滿血跡,正要以衣袖揩拭,蘭兒已將一塊錦帕遞來。她原先見過簪上寫得有字,好奇心起,這會兒倒想再瞧瞧,那些字跡有無再顯出來。

蕭影接過錦帕拭乾血跡,蘭兒雙目早也不眨地注視在簪子身上,忽地大聲叫道:“呀,字又顯出來啦,字又顯出來啦!”

蕭影注目去看驚鴻簪上,果見上面有字道:“餘一生行俠江湖,志在報國安民,喜得愛妻,卻為狗皇帝李隆基所奪,視可忍乎!憤極鑄成此簪,誓要挑起江湖腥風血雨,由此顛覆李唐江山。簪中秘密寶藏,余散布江湖,誠為欺言,世人愚魯,當必信也。余之後輩,何得寶藏而後富哉?實為患禍耳!憾不能得其俠影劍,斬龍首,雪妻仇!飛煙草草,聊解心愁。能見此字者,必是余之後人也!”

當看了第一句話“餘一生行俠江湖,志在報國安民,喜得愛妻,卻為狗皇帝李隆基所奪,視可忍乎”,蕭影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從前。那時他被幽情妖姬逼下懸崖,遇到了李飛煙的遺骸,見看他用俠影神功鐫刻在岩壁上面的字跡。字跡里講述的是他與愛妻楊玉環,還有他們的女兒李曲,一家三口那蕩氣迴腸而又充滿血與淚的故事。蕭影看後深受感染,為了兌現李飛煙的臨終遺願,攜着驚鴻簪,義無反顧地替他找尋後人,踏上了血雨腥風的江湖之路,卷進了武林紛爭的風口浪尖。

“憤極鑄成此簪,誓要挑起江湖腥風血雨,由此顛覆李唐江山。簪中秘密寶藏,余散布江湖,誠為欺言,世人愚魯,當必信也。”蕭影翻來覆去念誦這兩句話,心裡直是又驚又怒,想不到自己拼着性命和流血換來的,只是李飛煙愚弄世人的一句笑話,點燃天下戰火的一句妄言!

想到自己竟是好心幫錯忙,成了挑起江湖這場軒然大波的罪魁幫凶,還因這枚驚鴻簪,害得其其格、宿婉情等人無辜慘死,不由得心中憤懣難當,仰天一聲長嘯,大聲罵道:“李飛煙,你這個老匹夫,原來你沒安好心!”便要將驚鴻簪擲地毀卻。

如塵先看他義憤填膺,早便暗中防了他憤極毀簪,這時果見他暴怒如雷,連忙拉住他,拿簪在手,道:“影兒,這事豈又能全怪在李前輩頭上?”

蕭影臉有餘怒,仍憤憤地道:“怎麼不怪他?這一路下來,為了這枚驚鴻簪,不知死傷多少人命,不怪他李飛煙,又該怪誰?”

如塵道:“世間之事,本來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並非我對李唐先皇不敬,在這裡說先祖的不是,倘若當年李隆基不貪淫好色,奪人所愛,便不會有李飛煙前輩假借驚鴻簪之名,挑起江湖黑白兩道和官府人馬大肆追殺,他也不會因此而喪……故世,更不會借你之身,攪動江湖這場狂濤浪潮;倘不是世人愚鈍,一聽說驚鴻簪中攜有絕世寶藏,不辨真假,便蜂擁而上,爭而逐之,更或他們不貪圖錢財,豈又會枉死?正所謂因果報應,你有你的緣法,他有他的報業,這事既不能全怪李前輩,更不能怪你。”

說完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眼朱瑤,眼裡泛着茫然難以索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