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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山下群豪酒足飯飽,旌旗鼓風,兵械迎雪,浩浩蕩蕩幾百上千人,着實聲威豪壯,齊向西路上峰。

過得峰腰,未遇見一兵一卒,人人心下納悶兒。

崔赫熟識地勢,由西路上天山,僅在峰腰之下有三道天然屏障,天山派若是當真棄西而固守東路,也總該留下人把兩人值守哨卡。如此三道屏障過完,非但不見呂洞賓的蹤影,連個放哨之人也不留。崔赫心下不由起疑。

他不無擔憂地向盧焯義說了此事,對方道:“莫不是天山派派中突發變故,這才撤回了人手;抑或呂洞賓臨陣變卦,不肯在西路幫忙踞守;又或天山派自知以卵擊石,終要自取滅亡,這便舉手投降,撤回了人手?”

說完再又想:“崔兄弟帶來的情報畢竟不假,必是天山派料知我方必由東路攻山,畢集人手踞守東面。哈哈,此番大事必成,大事必成!”

他正自心下暗喜,人群中突有一人開口道:“這兒山路狹窄,諸多磕絆險阻,莫給山上的一幫臭道士放下大石……”

言猶未了,驀聽隆隆之聲驟起,巨響聲傳入耳朵,人人耳鼓震麻。先得有人出聲警醒,這時隆隆之聲果真有如巨石滾動,當場之人無不駭然變色,罵天喊娘之聲響成一片:

“糟糕糟糕,臭道士滾大石壓下來了,快逃……快逃……”

“媽呀……”

“我的天吶……”

“盧老兒,你這笨豬蠢材,東邊大路朝天你不走,定要帶大夥到這山旮旯里送死!”

……

人人混亂中,又聞得雪峰垮塌、箭矢破風等諸般聲音交織作響。轟轟隆隆,嗖嗖嗤嗤,由遠及近,齊向眾人上方而來。

群魔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慌亂成一團,你踩我踏,但凡倒地者,不是被踐成肉泥,便也肢體不全。

於此緊要關口,偏生“燕雲十六箭”得了盧焯義的死命令,將退路守得滴水不漏。當此情景,悲號罵嚷之聲震天,哪裡還能找到傳號施令之人。加之坡陡路窄,數百上千人的隊伍蜿蜒而上,在這幾乎壁立而上的峰間,首尾延綿不知幾里,即便發號施令,“燕雲十六箭”遠在峰腳,卻也是聽之不見。

上上下下,人人慌不擇路,踐踏慘烈非常,有為人推搡滾下陡坡去的;有被人踩在腳下,踏成肉醬的;也有被“燕雲十六箭”射中毒箭,慘呼號啕的。

盧焯義給人推搡擠壓,險些兒老命不保,忙中躥上道旁一株小樹,抬頭見成千上萬的大石巨冰順着陡坡呼嘯而下。空中長槍利箭,也是鋪天蓋地,幾成垂線一般破風射將下來,速度愈來愈快,勢道猛惡已極。

更要人命的是,峰間山包般的積雪經大石巨冰一碾壓,吃力不住,紛紛垮塌,山崩地裂般朝峰下湧來。原來的大石冰球,頓時變成滔天雪浪,藉著陡峭山勢奔涌而下。

剎那之間,群魔但覺地動山搖,勁風壓頂。

雪浪箭矛轉眼將至,這時人人保命要緊,誰也顧不得誰。武功高強者,舉刀挺劍劈刺開一條血路,逃是逃不了,將身子緊貼道里的岩壁,冀得倖免。

盧焯義見勢頭不對,縱身一躍,舉在頭頂的玄鐵盾牌哧哧炸開了邊,吐出數片精亮的利刃來,刃葉嗚嗚旋轉着,將他偌大一個身子托上了天空。

頓時間,不少長劍彎刀撩着白光,齊向盧焯義飛來,其間夾雜着怒罵聲聲:

“盧焯義你這老烏龜,原來你帶了個龜殼上峰,便是留了這一手!”

“操你盧家十八代祖宗,哎喲……”

後面這人方開口說得一句話,便給漫天雪浪掩埋進去,哪有命在。

盧焯義身在空中,眼睜睜看着峰間密密麻麻的部署被雪浪吞沒,便如密集的螞蟻之於洪濤巨浪,絲毫由不得人自主。

他邊往山腳緩緩降落邊大聲道:“咱們中了臭道士的陰謀詭計,大夥好生隱蔽……”

不久降落峰下,遙見“燕雲十六箭”等在安全所在仰着脖子觀望。他氣不打一處出,怒目看着十六人弓箭赫赫,均各在手,卻是敢怒不敢言,一屁股頹坐雪地上,一雙慘目直往上面眺望,靜待峰間未死的殘兵敗將歸來。

到得中午,峰上不再有大石巨冰、長矛利箭落下,峰間除了疏疏落落的散兵活口摸爬滾打,朝峰下覓路而來,一切歸於平靜。

峰上的蜿蜒崎嶇小徑,被落雪大石斬斷了好幾處,此刻要上峰去,那是難如登天。

直到傍晚,活着能下峰的人盡數歸隊,一加清點,人數折損過半,八百餘人只剩下三百多活口。所幸之前派了二百人留守東路出口,以防天山上之人趁機自東路潛逃,或是前來搗毀大營。

此時攏共算將下來,尚有五百人手可用。

盧焯義正要鳴金收兵,輾轉與東路守軍匯齊。瞥目見崔赫一瘸一拐,自峰腳走了過來,登時怒不可遏,飛身過去,抽劍架在崔赫脖子上,劈臉罵道:“崔赫,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假傳情報,誆我上當!”

崔赫自知惹了大禍,早自心裡叫苦不迭,本擬躲在峰間,從此與盧焯義撇清干係,重歸天山。然而一想到師妹白若雪,此生想要得到她的人,唯有依靠盧焯義這股勢力,將天山派收歸自己掌控。這才大着膽子,下得峰來。

這時見利劍架在頸項上,盧焯義一張臉暴怒似個煞神,嚇得臉也白了,顫抖着話聲道:“盧統領饒……饒命,昨夜小的確是聽得他們要在東路設下埋伏,後來何以聲東擊西,突然改變計策,小的也是不得而知。只怕……只怕咱們從西路上峰的計劃走漏了風聲……”

盧焯義咬牙切齒道:“胡說,自昨夜攻山計策定下,老夫便就下命嚴加封鎖,不許一人出營離隊,豈能走漏消息。你假借投靠之名,實則包藏禍心,今日不殺你,無以泄老夫心頭大憤!”說完手一緊,便要抹下崔赫頭顱。

崔赫砰地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定是那個姓韓的昨夜將信息走漏出去,或又是那呂洞賓用了反間計,設下陷阱,讓我鑽了進去。我在偷聽他們說話的時候,他朝我這邊瞧了一眼,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這是要我帶這個假消息給你……”於此生死關緊,倒是不敢含糊,說話自比先前利落多了。

盧焯義沉下心來想了想,於公於私,以崔赫的性兒,在美色利誘面前,倒並無反叛之理,當下道:“韓書彥那小子,便連你三位師叔都殺死,斷然不會透露軍機,與老夫反目去援天山派。呂洞賓這老兒,果然老謀深算,只怕他真有洞察天機、未卜先知之能。你反叛天山派之事,怎又會讓人知曉?”

崔赫囁嚅道:“這個……這個我之前並無半點痕迹露在外面,這事我也心裡納悶!”

盧焯義察言觀色,見他說話時一臉怯懦誠懇之貌,並無虛偽作假之嫌,知他言出真心。於此用人之際,便也不再懷疑於他,收劍嘆了口氣,憂心忡忡道:“豈難道呂洞賓真是成了仙,懷有異術,能洞察凡人心思?”

崔赫低頭不語,顯是心底默認了盧焯義的說辭。

當下一眾人馬取道回歸東營,不在話下。

晚飯時分,盧焯義道:“大夥吃飽喝足,咱們趁夜攻上峰去,定要叫峰上大小賊道,死無葬身之地,替死難弟兄們報仇雪恨!”

話聲方落,有一人嘴裡嚼着一塊肥肉,不忿道:“盧老兒,你可別拿咱們的性命開玩笑,你不會又叫咱們從西峰上去吧?”

盧焯義道:“行軍打仗,靠的便是出奇制勝。咱們輾轉來去,敵人必不會疑心咱們會從西路上峰。這條路徑雖給積雪堵了個死,咱們挖也要挖一條大路上去。”

不少人早間已在西峰嚇得心膽俱裂,盧焯義話雖成理,反對之聲卻響徹大營。

這些人大多來自三山五嶽的強盜豪匪,哪能受得起這個約束,盡皆放出狠話來,便是給毒藥毒死在營中,誓也不聽從號令。西峰那塊鬼地方,埋了數百具屍骨,陰氣太重。

盧焯義雖為一軍統帥,可這些人個個均是身有異術的江湖渾人,一個橫將起來,那是大大的不可理喻。事情幾欲鬧到拍屁股走人的地步,萬般無奈,盧焯義只有答應休養一夜,次晨自東路攻山。

翌晨,群豪個個垂頭喪氣,迫於活命,悻悻向東路進發。

昨日自雪浪利矛中撿回一條命來,此刻大多人已成驚弓之鳥,那副雄赳赳氣昂昂的威武樣貌,蕩然無存。道上一遇有風吹草動,難免引發一場騷動。

天山派不時在道上伏有小股人手,冷不防沖將出來,截殺得一陣,便即且戰且退,並不強硬阻攔。

原想又會是一場飛石大戰,是以上峰之人,無不趕夜打制木牌盾具。不料除了小股天山弟子暗施偷襲,再無異事生髮,人人心底又自犯起嘀咕:“這群臭道士,玩什麼把戲?”

將及峰頂,一加細算,群魔死傷又達數十人,而天山派僅有兩名弟子死於截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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