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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武大敬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

正在趕車的張傳世身體一震,轉過了頭來,正好對上趙福生銳利的眼神。

“你胡說……”

他脫口而出,唇上兩撇細長的鬍鬚一震一顫的。

“你急了?”

趙福生似笑非笑,問了他一聲。

“我沒有。”張傳世聽她這樣一說,便如屁股底下被針扎了一下,險些跳了起身。

他這動作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

張傳世自己喊完都覺得心虛,頓時不敢吭聲。

“你接著說。”

趙福生也沒有與張傳世繼續糾纏。

這樁鬼案疑似涉及到了萬安縣張家,她頓時腦海飛速運轉,開始思索兩者的關聯處。

“是。”武大敬莫名其妙被張傳世喝斥了一句,心中惶恐,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裡做錯了事。

但好在這位鎮魔司的‘趙大人’明事理,總站在他這一邊,令他心中稍安了一些。

“之後又過了幾年,武大通才回來,身邊帶了一個兒子,就是武立人。”他說完,又連忙補了一句:

“說是在外面娶的老婆留的後。”

這一趟武大通歸來便如衣錦還鄉,在村中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他在外賺了大錢,一回家便是請人吃了流水席,又修宅子,當時附近十里八鄉許多都跑來看過熱鬧的。

“之後的事情您也知道了,武大通自此之後就是專心給武立人討小老婆、生兒子,後來武立人被推舉為村長,直到這次離奇事情發生。”

事情的前因後果趙福生確實也大概了解了。

但她心中還有一些疑問,因此她對武大敬道:

“接下來我問你答。”

武大敬點了點頭,連連應答:

“噯!噯!”

“你說武大通出村進城時,是在辦了他老娘喪事之後。”趙福生話音一落,武大敬就道:

“是。”

“而他娘的死,是在他第一個兒子剛出生不久。而生下他長子的女子來路不明,極有可能是走失的富家千金,他可能拐了別人的女兒,將人害死之後不敢出聲,因此事後掩埋了屍體悄悄離村。”

武大敬聽她這樣一說,略顯心虛,但如今武大通人都死了,武立人一家失蹤下落不明。

他膽氣略壯,又點頭應承:

“……是。”

“在此之前,他家中父親早亡,與寡母相依為命。”這些話武大敬之前就已經說過,他此時不明白趙福生為什麼又單獨再問一次。

但趙福生是鎮魔司令司主事,他心中雖疑惑不解,但仍要乖乖聽命。

正準備答話之時,趙福生再問:

“他娘一死,拐來的女子也死了,也就是說他是與剛出生的孩子共居。”

“……”武大敬愣了一愣,半晌之後才道:

“孩子?”

趕車的張傳世也問:

“什麼孩子?”

幾人說話的功夫,馬車不知不覺已經出城。

城外的道路年久失修,地面凹凸不平,顛簸得異常激烈。

夾道兩旁樹蔭茂密,繁盛的枝條不知何時遮擋住了陽光,陰影鋪蓋滿整條道,使得說話的幾人無端感到渾身陰冷。

趙福生再次感應到了厲鬼的氣息,若隱似無,卻始終像是隔了一層罩紗,無法感應到它具體的存在。

“武大通的長子,就是拐來的女子所生的,你娘接生的那個孩子。”

她索性一口氣將話說完。

武大敬聽完恍然大悟:

“是——”

“他在狗頭村除了你們之外沒有親近的人,如果他要進城,孩子無法託付於人吧?”

趙福生看着武大敬:

“他是帶着孩子一起離村的?”

“是,他是帶着孩子偷偷走的,走時還再找我借了些吃食——”

武大敬本能點頭,說完之後又茫然的抬起頭來,問道:

“……大人,你剛問了什麼來着?”

趙福生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耳後又開始癢了,正是先前受傷後結痂的位置,她伸手去搓了兩下,竟又搓下一大塊死皮。

這一下令得趙福生心生警惕。

事有反常即為妖。

一次結痂也就算了,第二次再抓竟又撕下一塊死皮。

她想起在鎮魔司內時,武大敬失禮的抓了屁股,他抓癢時,龐知縣等人只當這村老失禮,可此時再想,分明不對勁兒。

這村老在第一次抓癢的時候,好像恰好就提到了武大通的長子。

之後馬車上武大敬也數次抓癢,且先前提到當年這位武大通長子出生的時候,更是從頭上撕下了一大塊死皮。

“真是糟糕。”

趙福生嘆息了一聲,她竟不知不覺中再次受到了厲鬼的襲擊。

而第一次被襲擊的時候,她還全然沒有察覺與防備。

“什麼糟糕啊?大人?”

張傳世聽她嘆息,轉過頭來,恰好就見趙福生一手抓着一塊寸許長的東西。

那東西薄如蟬翼,有些像是蛇蛻。

“這是什麼啊,趙大人?”他問了一聲。

趙福生就好脾氣的應道:

“這是死皮。”

她答完,從袖口裡掏出裹起的捲軸,將其攤開後,把這塊死皮夾了進去。

“……”張傳世目瞪口呆。

趙福生夾完死皮,突然想到了什麼,瞳孔一縮,又將合攏的捲軸重新攤開。

只見內里粘貼着兩塊大小不同的皮膚痂蛻,她想了想,手將剛剛放進去的那塊痂蛻揭了起來,比划了數下方向,最終似是確定,貼着那最初指甲蓋大小的皮痂貼了下去。

兩塊皮膚碎片相拼接,連絲合縫。

趙福生目光一轉,不動聲色的將捲軸重新合上。

張傳世臉色青白交錯,不時以眼角餘光偷看趙福生,一臉怪異。

“我可能遇鬼了。”趙福生道。

這話將武大敬、張傳世都嚇了一跳,但武大敬還在渾身哆嗦時,張傳世突然想起趙福生就是馭鬼之人,又覺得她說這話可能是為了幽默搞笑,不由捧場的笑了兩聲:

“哈哈哈,大人真會開玩笑。”

趙福生沒有理他,而是再看嚇得瑟瑟發抖的武大敬:

“你說武大通入縣後找了個營生,後面託人送回了借你的銅錢是不是?”

已經確認了武大通的‘兒子’是個禁忌,且每提到一次便有可能身體發癢,且抓癢之後會撕下一層死皮,趙福生便故意避開了這一點,不會去特意提及。

沒有提到這個‘兒子’後,武大敬的記憶頓時好了許多。

他點了點頭,趙福生問:

“他這個東家你知道多少?”

武大敬就仔細想了想,道:

“我知道也不多,只記得那送錢回來的人說,大通如今有了大出息,在五爺店裡幫忙扎紙人呢,說他之前替五爺辦了一樁大事,立了功,五爺賞了他一大筆錢。”

說完,他又道:

“再多就聽說那五爺姓張,是萬安縣城中的大人物,老爺們席桌上的座上賓,除此之外再也不清楚啦。”

他說完,苦着臉道:

“大人,其他的我真不清楚了。”

趙福生點了點頭:

“我想我已經知道這位五爺是誰了。”

姓張、紙人鋪、萬安縣中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且還是老爺們席桌上的座上賓——這幾乎就只差沒有點出張雄五的名字。

“老張,你那叔叔,當年可僱傭過一個名叫武大通的小廝?”她轉頭問張傳世。

張傳世心中暗暗叫苦。

他沒料到狗頭村這樣一個此前從未聽說過名字的偏僻小村莊,出了一樁鬼案,竟然也會牽扯到了張雄五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