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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從兩人見面到現在,時間雖短,交談也很簡略,但趙福生從這青年口中也知悉了不少的東西。

首先確認了青年的身份。

此人生活在夫子廟,如今接收了布施粥水的工作,可見他與夫子廟、原本的廟祝之間應該是淵源極深。

他知道四十年前的往事,提到了過往的約定,由此趙福生則能判斷出接掌此地的廟祝必定是當年劉化成十分信任的心腹之人。

所以在劉家撤走後,他放心留下廟祝,交了不少家產給此人。

劉化成先為官,後經商,這樣的人心性非凡,為人處事必定非常謹慎,但他放心將此地的事、錢交給廟祝,可見廟祝與劉化成關係異常親近,甚至能得知一部分劉家當年鬼禍內情。

而在四十年後,廟祝與這青年之間也應該是十分親近,所以青年繼承了廟祝工作,也得知了一部分秘密。

他前後回答的問題中,提到了兩個關鍵的信息:

一個是‘太晚了’,而另一個則是回答趙福生後面的提問時,他的原話是:‘原本是有一些相關。’

這個‘原本’的意思是指最初有關,而如今則沒有關係,亦或是關係不大了?

這一瞬間,趙福生心中轉過無數的念頭。

她轉頭看向四周,此地空蕩靜寂,夫子廟內也是靜謐無聲,不像是有活人的樣子。

而推算時間,劉化成壽宴鬼案發生在四十年前,當時廟祝臨時受劉化成所託駐守夫子廟,此人必定不可能是個幼稚無知的孩童,最少應該是在20~40之間的歲數,因此臨危受命。

四十年過去,當年的年輕人衰老,說不定已經——

“原本有一些相關?”趙福生心思極深。

她見這青年說話間雙眉緊鎖,似是有什麼為難之處,知道自己身份後神色謹慎,擔憂自己貿然問起重要問題他推脫不提,亦或拿話搪塞自己。

因此她顧左右言其他,故意順着他的話題問:

“意思是現在沒有關係了嗎?”

青年嘴唇動了動,他深深看了趙福生一眼,似是猜到了她問話的用意,出乎趙福生意料之外的,他爽快的道:

“是。”

他的這個態度倒令趙福生有些詫異,她想了想,並沒有再繼續追問這個事,而是將話題一轉,轉向了另一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上:

“這裡原本布施的廟祝去哪兒了?”

她看似提問隨心散漫,兩者似是完全搭不上關係,實則句句緊扣問題中心。

那青年突然抿唇一笑。

他原本神色陰鬱,此時展顏一笑,倒是眉眼間陰霾盡去,展露出幾分他這個年紀的氣息。

“你猜出來了?”

問完,不等趙福生說話,便自顧自的道:

“我的祖父已經去世。”

他的這個答案與趙福生原本設想的一模一樣。

而且少年對廟祝的稱呼,更是驗證了她的推測,她再問:

“你祖父去世的時間可是你上個月,去鎮魔司報案的時候?”

青年神情平靜,提起祖父之死,既不見悲傷落淚,也不見藏揶扭捏,微微頷首:

“是。”

他說完這話之後,偏頭看了趙福生一眼。

趙福生從他口中獲知了這個訊息,再結合已知的線索,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我明白了。”

“伱明白了什麼?”青年問道。

“你也說過,此地鬼禍與四十年前的鬼禍原本有些關係。”趙福生說到這裡,兩人目光相對,剎時都領悟到了對方的意思。

青年知道她已經猜到,點頭道:

“對。”

“但隨後你又再說要飯胡同的鬼禍與四十年前劉氏宗祠的鬼禍又不相干。”趙福生再道。

“是。”青年也接着應道。

“蘇瀧很有能力,當年解決的鬼案可以維持四十年的平靜而不被打破。”之所以四十年後鬼案再次發生,看樣子中間必是出現了什麼意外之事。

“而要飯胡同在此之前並沒有聽聞過有大事發生,唯一的意外就是你祖父之死。”

趙福生總結道:

“也就是說,你祖父之死,是導致要飯胡同如今出現鬼禍的主要原因。”

她連猜帶蒙,說話並不客氣,本以為青年興許還會反駁數句,哪知他聽到此處,卻緘默不語,似是默認了她的猜測是真!

“要飯胡同果然是你祖父死後造成的?”

關於要飯胡同的線索一一在她心中浮現,范氏兄弟、紙人張、劉五及面前青年所說的消息交匯於她腦海之中,她的目光逐漸銳利:

“幾十年前,劉化成在京都惹了大禍,最終帶了一具被分解後封印的厲鬼殘軀回到了萬安縣中。”

此後封印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劉化成六十大壽當天,這厲鬼不知為何意外蘇醒。”

趙福生一面說著自己整理出來的線索,一面將目光落到了青年的臉上。

他神情不變,靜靜的聽她接着往下說。

慘白的燈光照在他臉上,他嘴唇緊抿,聽她說到‘厲鬼復蘇’時,眼睫微微顫抖,顯然內心並不如他表面所展現出來的平靜。

“厲鬼復蘇後,隨即展開殺戮,致使劉家死傷無數,之後劉化成請求鎮魔司、張雄五聯合出手,平息這一趟鬼禍。”

青年並沒有反駁,也就是說,這一段從紙人張處得來的消息確實屬實。

趙福生嘴上不停,心中卻仍在思索。

平息鬼禍的過程恐怕並沒有卷宗之上記載得那麼順利。

“蘇瀧一開始可能想嘗試用鎮魔司常規方法驅鬼——”

青年的身體一抖,接着雙手緊握。

他的胸膛開始劇烈的起伏了一下,似是這一刻心情緊張又忐忑。

原本趙福生只是胡亂猜測,但此時青年的反應無疑是驗證了她的想法,她頓時道:

“——但最終蘇瀧失敗,因此他另覓蹊徑。”

說到這裡,她停了片刻。

可惜青年的失態只是稍許功夫,他住在夫子廟中,與厲鬼打交道,心理素質出乎意料的好,不多時便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並沒有出聲。

“而這鎮鬼的方法,應該就是與夫子廟有關了。”

趙福生的大腦飛速轉動,回憶起自己懷中的那一卷關於四十年前劉氏宗祠的鬼案文書。

她翻看的文書不多,但歷代鎮魔司卷宗記錄治鬼事件,一般會將驅鬼的前情、後果一一說出,包括鬼的殺人方式及法則特點,都會記錄在案,以供後人參考。

若沒有辦成的案子,也要盡量留足線索,再將其束之高閣。

可蘇瀧的這樁鬼案卻記錄得異常簡單,對劉氏宗祠的這個厲鬼殺人方法一筆帶過,也沒有詳細寫他如何將鬼驅服,只警告後來者不要輕易踏足城南,這與蘇瀧在記錄之中留下的形象截然不同。

莫非是蘇瀧辦的這樁鬼案,辦得並不光彩的緣故?

趙福生心中這樣一想,不由皺了下眉頭。

但就在這時,青年卻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是的。”

他一出聲,頓時將趙福生的思路打斷了。

“當年劉家鬧鬼後,蘇令司與張先生聯手,兩次冒險深入劉家,最終想出了一個壓制厲鬼的辦法。”

“什麼辦法?”趙福生聞言精神一振,她有預感自己在接近真相,這青年竟是四十年前劉氏宗祠鬼案的知情者,只要弄清真相,這夫子廟出現的厲鬼說不定就能被她摸清來路,繼而徹底了解厲鬼的來歷及破解它的殺人法則,將其驅趕出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