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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要飯胡同的鬼禍已經解決了。”

趙福生見到范氏兄弟的那一刻揚了下左眉梢,但她隨即意識到這兩兄弟在此等候的原因,露出了笑意。

她的語氣平和,與先前一般無二。

眾人內心猜測,卻沒有人敢在她面前隨意搭話出聲。

之前的趙福生雖說馭鬼有成,可她尚無實戰經驗,威信不足,全憑厲鬼懾人。

雖說後來她制止了趙氏夫婦厲鬼復蘇,但趙氏夫婦剛死,厲鬼還沒有徹底復蘇,也可以說是她僥倖。

但要飯胡同的鬼禍不同。

這裡的鬼是與四十年前的城南遺案有關,是真正成了氣候的大鬼,已經出現了鬼域,她不帶一人,單槍匹馬進入,還能解決鬼禍,光是這份本事,就是上一任令司趙啟明在世也不敢說比她強的。

張傳世的話雖說是恐懼之下的有意恭維,但他說的話卻確實是許多人此時內心的想法:莫非萬安縣在絕境之中,竟真的迎來了一位福星?

趙福生憑藉自己的表現震懾住了眾人,范必死徹底掐死了心中的異心,恭順的低頭站在她的面前。

“這裡的厲鬼因為被我分解,暫時陷入了沉睡,但是——”

趙福生說的話令得眾人心中一個‘咯噔’。

‘分解厲鬼’聽起來簡單,可在鎮魔司多年,對厲鬼了解極深的范氏兄弟深知這一點是極難辦到的。

兩兄弟的臉色一白,嘴唇顫了顫。

趙福生的目光落到了知縣的身上,縣令滿頭大汗,被她一盯,身體一晃,還是一旁的師爺以肩膀頂了他一下,他才回過了神,連忙一手提衫上前回應:

“下官姓龐。”

“厲鬼如今被封印在夫子廟中,你稍後派人加強此地巡邏,不要讓人誤闖。”趙福生吩咐着。

“是是是——”龐知縣連忙回應。

趙福生微微一笑,沒有出聲。

此時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范必死壯着膽子:

“福生,我們前幾日……”

“晚些時候再說。”

趙福生擺了擺手,她聞到了羹湯的香氣。

“讓我吃個飯。”

說完話後,她越過眾人,往當日那擺攤的老婦人方向前行。

“下官可以在縣府中擺桌酒水,為大人……”

龐知縣連忙大喊,趙福生卻沒有理他。

眾人不敢打擾,見她出了街口,往遠處支的小攤行去。

要飯胡同的鬼域無論有沒有解除,那婦人似是一直停留在此地。

見遠處有人過來時,那老婦人愣了一愣,接着認出了趙福生,不由吃驚道:

“是你——”

她的攤位冷清,從要飯胡同鬧了鬼禍至今,一直沒有人前來光顧。

倒是趙福生進入要飯胡同後的第二日,此地便來了不少生人,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輪流守在這裡。

趙福生走近攤子,目光在一片狼藉的小攤上掃了一圈。

老婦人的面容有些憔悴,身上仍系了一條破舊的圍裙,這圍裙沾濕了水。

此時在她的腳邊,擺了一個裝水的大木盆,盆中裝了大堆未洗乾淨的碗筷,一旁鍋里的羹湯只剩了一點鋪桶的底。

趙福生之前來時,看到有幾張小桌,而此時僅剩了一張桌子,遠處的牆角下數個斷裂了腿腳的桌椅靠着牆根而放。

地上濕滑,沾水後的泥濘中印着無數凌亂的腳印,直通往遠處。

趙福生的心思何等敏銳,她放慢了腳步,點頭應了一聲:

“嗯。”

她自顧自的在那獨剩一張的桌子面前坐下,雙手擱在桌上,回頭看了遠處一眼——

范必死等人老實站在先前的位置等候,人群中不少人露出懊悔害怕之色,見她轉頭時,縮頭聳肩,不敢與她目光交匯。

“當日我進要飯胡同的時候,你答應要請我吃一頓。”

她對眼前的情況心知肚明,卻並沒有出聲點破,而是看向老婦人,咧了咧嘴:

“我餓了幾天,就想着你這頓羹湯呢。”

老婦人驚疑不定的目光往遠處看去,卻見那些前幾日看起來還凶神惡煞的官差此時安順本分,彷彿十分畏懼的樣子。

再想到眼前的少女孤身進入鬼域,如今卻平安出來——要飯胡同的鬼禍解除,大量倖存者逃離。

她一下就明白了趙福生的身份。

“噯。”

老婦人應了一聲,連忙將雙手在裙圍上蹭了兩下,又去取乾淨的碗提勺盛湯。

那湯僅剩一點兒貼鍋底的,反倒濃稠,一直放在爐上煨着,裡面的粟米炖得軟爛,讓這幾日在要飯胡同中一直神經緊繃的趙福生頓時大鬆了口氣。

湯碗略有些燙手,但她如今馭使了厲鬼,體溫偏低,這點兒熱量她捧着反倒覺得舒適。

她小口小口的喝湯。

這個朝代沒有豐富的調味料,湯中只有粟米的香、野菜的澀,還有一些不知名菌菇的碎沫混雜其中,略以鹽調味,對此時的趙福生來說才是進入了這個世界真正的第一餐飯食。

熱湯喝進肚中,熱氣一路向下,打開腸胃,使她自重生之後一直緊繃的神經瞬間就被放鬆了。

老婦人初時還忐忑不安的雙手交握在腹前,不安的盯着她喝湯,深怕她還有吩咐。

但見她吃得香甜,逐漸便放下了內心的忐忑。

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老婦人的目光不時落到木盆之中那一大摞碗筷之上,又偷偷看趙福生,許久之後,她終於試着挪動腳步,見趙福生沒有喝斥,這才鬆了口氣,蹲下身洗起盆中的碗筷了。

兩人一人喝湯,一人洗碗,倒是氣氛和諧。

遠處范氏兄弟、龐知縣及一干衙役安靜的等待着,老婦人初始神經緊繃,見趙福生性格安靜,逐漸動作便麻利了許多。

“老人家,你姓什麼?我該如何稱呼?”

趙福生喝着羹湯,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老婦人不妨她開口發問,身體一抖,手中的碗險些滑回盆中,她及時抓住,扭頭往趙福生的方向看了一眼,賠着笑道:

“我夫家……”

她說到這裡,話音一止,接着又道:

“我姓孟,原本附近前來喝湯的人都稱我一聲孟婆。”

“可是萬安縣人士?”趙福生再問。

“不是。”那孟婆搖了搖頭。

興許是趙福生年紀不大,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印象過於深刻,那時的趙福生孤身一人進入鬼域,孟婆見她身形瘦弱,對她心生憐憫,此時就算知道趙福生的身份不凡,孟婆也很難對她生出防備之心。

見她與自己閑話家常,語氣溫和,孟婆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緊鎖的眉宇逐漸放鬆,不再像先前一樣緊張了。

“我原本是常州人,後嫁到通州五里縣,十年前才來此地。”

原本的趙福生只是萬安縣治下九門村的一個鄉下丫頭,一生從未踏出過萬安縣,對於大漢州縣是半點兒都不清楚。

她聽完便一個感受:孟婆並非本地人士,興許有其他原因才會來到此處。

“家中還有些什麼人?”趙福生喝了一口湯,問了一句。

孟婆洗碗的動作一頓,半晌之後,她才擺弄着手裡的碗:

“有個孩子,不在身邊,如今就我一人。”

趙福生點了點頭,接下來兩人沒有再說話,趙福生將湯喝完,不用她說話,背對着她洗碗的孟婆似是能聽到她響動,連忙起身又為她添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