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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趙福生明明問的是紅鞋鬼案,這張老頭兒卻話不點題,偏偏東拉西扯的提到43年前他的表兄弟。

曹大宗正要喝斥,趙福生卻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問鬼案,喜歡從旁枝末節的細節中理細索。

普通的百姓大多說話、做事並沒有什麼思維邏輯,喜歡想到哪裡說到哪裡。

面對訊問,可能會有兩種心理。

一種自作聰明。

“妻子打丈夫,真是豈有此理,我是不好被人發現,不然我怎麼也得出面替老表出這口氣。”他嘆道。

……

如果被族叔知道她偷摸了這位新娘子的遺物,不會放過她的。

“這事兒得從黃崗村的事說起。”

“你要搞清楚一個事。”

他嘆了一口氣:

興許是想規避對自己不利的消息,或將自己的主觀意識強加於他的話語之中,導致他說出口的話夾帶了太多的個人觀點,不大真實。(例如蒯良村鬼案時,最初的蒯家幾個兒媳。)

另一種則是想要討好人。

而這種狀態興許是能滿足訊問者的心理,卻是辦鬼案的大忌。

“我當時趁黑偷摸到他家,躲在他家牆頭底下,果然聽到我那老表的婆娘正在哭哭啼啼。”

“我當時一聽這兩口子吵架,頓時來了興趣。”

“也就是說,這黃崗村吳老財不知從哪兒強拐了一個少女,要納人家為妾,大婚當天少女不願意,最後跳井而死。”

他們興許是膽小懦弱,害怕得罪了人,便會順着問話者的意思說——尤其是訊問者身份地位遠勝於村民時,更會導致他們的行為無意識的去附和別人的提問,而忽略真實情景。

趙福生皺眉:

“如果事事講道理,郭威和誰講理去?”

開始時他不敢說,怕害了表親一家。

所以趙福生更喜歡在辦鬼案時聽這些村民絮絮叨叨的回憶,從看似龐雜而沒有關係的敘述中抽絲剝繭的找到事情相關聯的線索。

“我那姨娘來說的,她找我娘說話,提起兒子兒媳又在房中摔摔打打的,吵得她心煩意亂,索性來我家躲清靜。”張老頭兒解釋道:

“再者說了,如果你所說是實,這事兒又怎麼能全怪吳氏?”

“都說了讓你不要貪小便宜,一隻死人穿過的鞋子,那姑娘還是跳井死,死前鬧了一通,血糊得一腳都是,不吉利——”

他說了許進夫妻吵架的事,卻還沒有提到與‘鞋子’相關的事。

“我那天沒有睡好,一夜總做惡夢,似是夢裡聽到吳氏在哭,真是怪羞人的,也不敢跟別人說。”

這個時節,百姓被逼得走投無路,拖家帶口的逃離老家是常事。

趙福生一開始以為張老頭兒提起‘許癩子’年紀一大把還未娶妻,曾猜過是不是因為他娶妻之事導致厲鬼復蘇。

那繡鞋做工精美小巧,吳氏哪見過這樣的好東西,當下貪婪將其拾起藏在懷中。

“後面人家仍是不願,趁人不備跳井自殺了,喜事變喪事,實在晦氣。”

趙福生心神一振,說道:

“哪是他有本事,分明就是不知從哪裡強拐來的少女,明明已經娶妻,長子都比那女孩大了一輪。”

趙福生饒有興緻的問。

“我不知道,我害怕,我當時分明撿了鞋子捂進胸口裡的,一直捂着,沒鬆手過,怎麼就不見了呢,到底去哪兒了?是不是掉路上了?”吳氏慌亂的道。

張老頭兒沒有說話。

聽吳氏罵了半天之後,張老頭兒終於聽出了端倪。

“你懂個錘子!”吳氏不在理,聲音卻很大,說到氣處衝上來也撕打許進。

他提着東西去了許家,卻吃了個閉門羹。

興奮的是這樣一隻繡鞋,哪怕事後拿出去賣給布莊的老闆,只要不說來路,也能賺個十來文,改善許家窮困處境。

“怎麼不是強拐?兩人年紀不配,外貌也不登對,他吳老財如果真光明正大,怎麼不敢廣邀賓客,請人吃個喜酒只能打個祭祖的名義?”

“哭鞋子。”張老頭兒眼圈泛紅,低聲說了一句。

那吳氏又非什麼美人,張老頭兒當時只覺得晦氣。

“你也知道那是鬼,怎麼有道理可言?”

“你們好歹也是親戚,又一起長大,人家夫妻吵架,你去聽什麼牆根?”

他一大早醒後,就聽到母親喊他,說是讓他去看看許家人。

她說完,張老頭兒默默點頭。

“而這少女在跳井而死之前,掉落了一隻繡鞋在井邊。”

“是。”張老頭兒又點頭。

“他本來長得不醜,也不是癩痢,我倆年紀小時,他是為了救我,從山坡滑下來,被石頭鏟掉了一塊頭皮,最後娶了那麼一個遭瘟的妻子。”

她氣得又扭打丈夫:

可那一天他卻陰差陽錯的答應了,連他的母親都怪異的看了他好幾眼。

吳氏雖說對丈夫的話大聲駁斥,但她心中未必不清楚,自己的這位族叔不知從哪個路子弄來了一個年輕的妙齡少女,且對方說不定是頗有來頭的,這樁‘婚事’才會辦得藏藏揶揶。

趙福生得到了紅鞋鬼案的線索,此時心情不錯,聽着張老頭兒這話沒有出聲。

“你娘年紀大了,早年操勞成疾,夜裡總咳,我尋思賣了鞋後給她抓幾副葯吃——”

她當時又興奮又害怕。

昨夜許進的老娘來找自己的堂姐妹說話,張老頭兒的娘親擔憂姐妹心情不佳,讓他送一小捆野菜去。

許進就煩悶道:

“呸!”吳氏一口唾沫吐在丈夫臉上,兇悍的叉腰罵道:

“什麼強拐,你不知道就不要亂說,誰都像你這窩囊廢,沒本事娶千金小姐,便來酸別人。”

這個時節大家都窮,這樣一捆野菜已經是很珍惜的東西。

此時張老頭陷入回憶之中:

在爭吵中,許進道:

“之後兩人打完了都坐着哭,吳氏發泄完怒火,傻愣愣的坐在床邊,問我那老表:‘現在怎麼辦呢?’”

“那現在怎麼辦?”

張老頭兒憤憤不平的道:

“如果厲鬼有眼,該殺那潑婦吳氏,怎麼還害一家人?”

張老頭兒大着膽子爬上了許家的牆壁,扒着門窗縫往裡看,卻沒見到回應。

“吳氏說,她當天趁亂撿了一隻繡鞋。”

“許家空無一人。”

“……”趙福生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

“之後呢?”

許進被罵得急了,終於憋出一句:

“你那族叔不是個好東西,一把年紀,還娶嫩妻。”

“……”

“哭什麼?”

“我這老表實在是個好人,他說完這話後,被吳氏打了一頓。”

趙福生敏銳的問。

村民思維簡單,這樣大量的講話很難撒謊,就是有心想要說假話,也很難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做到將假話說得前後呼應,總會露出破綻,繼而引人懷疑。

“正巧那一年黃崗村的這位吳老爺祭祖,兩夫妻聽說之後都趕了回去,本來是喜事,但不知怎麼的,回來就打了一架。”

“鞋子?”趙福生的心弦瞬間緊繃,但她控制住了自己不要露出驚訝、激動的神情,也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以免影響張老頭兒:

“什麼鞋子?”

吳老財早年走南闖北,也是殺過人的,據說與山中的土匪也是酒肉關係,能耐大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