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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蒯四媳婦她在這件事情是充當了什麼樣的角色,幫助了庄四娘子什麼?

趙福生心念一轉,想到了一個關鍵人物:

“蒯滿——庄四娘子的女兒?”

“是的,大人。”蒯四媳婦痛快的承認:

“那丫頭是四娘的心肝肉,是她唯一割捨不下的存在。”

“有她在,四娘一直猶豫着捨不得走。”她說著說著,眼中逐漸盛滿了淚珠。

“女人就是傻,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以前的庄四娘子面臨生活的困苦,是她對蒯舉民之死產生的愧疚支撐着她活下去、熬下去。

說來諷刺,她人性中的善良,卻恰好成為了困住她的死局。

而孩子出生之後,孩子又成為了她無形的牢籠。

“外鄉人催她好幾回了,讓她拋下孩子跟他走。”她輕輕的抽泣,低聲的說。

“她都捨不得。”老二媳婦道:

“可她也不想想,她還年輕,將來要幾個孩子生不着?犯不着一輩子搭在這爛泥里了。”

蒯三娘子也哭:

“我們村子民風彪悍,小丫頭是蒯家的骨肉,她帶不走。”

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已經很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許多該說的、不該說的話大家都全說了,且四妯娌將心裡話攤開來說,才發現四人都涉及其中。

老三媳婦顧慮一下被打消,說道:

“說難聽點,她自己與人私奔,最多背後挨罵,六叔等人知道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不會追究的。”

“說不定還慶幸她能逃脫生天呢。”老二媳婦也接了句嘴。

她這話一說,其餘人俱都沉默了片刻。

牆壁上插着的火把將屋裡照得昏黃明亮,有一種詭異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在這間屋子裡流淌。

原本陰森詭異的夜晚,卻因為這特殊的、且又帶有一些禁忌的話題,而多了幾分溫暖的感覺。

好半晌——

“可如果她帶着蒯家的骨血跟人私奔,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村裡人丟不起這個臉,會想辦法將她抓回來的!”

幾個女人說到這裡,臉上露出緊張而又恐懼的神色:

“到時如果被抓回來,就是死路一條了。”

“所以庄四娘子最後是因為捨不得女兒,又東窗事發,才被村人抓捕後沉河而死,導致厲鬼復蘇?”

還是——

“她捨不得女兒,帶着女兒離開時被人抓住了?”

雖說蒯家四個妯娌的舉動有些出乎趙福生的意料之外,為這樁鬼案背後血淋淋的真相增添了几絲人性的火花,但最終結果仍是不變,庄四娘子的幸運沒有支撐到最後。

“不!”

蒯大媳婦搖頭,她咬緊了牙關:

“外鄉人勸說了四娘很久,她最後——總之她最後也同意走了。”

說完,她看向了蒯四媳婦:

“老四家的,你說。”

蒯四媳婦點頭:

“我知道她捨不得滿——那小丫頭,所以就想在她離開當天,把小丫頭帶好,藏起來,不要讓她看到,以免她心軟,又改變主意了。”

她眼中淚光閃閃,嘴角卻上揚着:

“我打定主意,這小丫頭沒了娘,將來就是我們四人的女兒,我們會替四娘將她好好養大的。”

“她是我們蒯家的骨肉,將來養大她,為她找個好的婆家,絕不讓她像她娘一樣,遇到老五這種渾球。”

幾人也接話。

也就是說,這是四妯娌間達成的無形共識。

“可最後發生了什麼意外?”趙福生嘆息了一聲,問道。

“滿——滿——”蒯四媳婦張嘴了幾次,卻都想不起來庄四娘子女兒的名字,最終無奈放棄,說道:

“那小丫頭不見了,我找不到她——”

四妯娌當時都嚇瘋了,當天早上活兒都無心幹了,四處尋找庄四娘子的女兒。

“她年紀還小,村子就這麼大,這又能去哪兒呢?”蒯四媳婦捏着袖子擦了下眼淚:

“村裡有池塘有水有井,我怕她無人看管,一時落水裡了,便顧不得其他。”

蒯大媳婦這會兒道:

“四娘找不到女兒,也顧不得外鄉人,急得要發瘋,到處找女兒。”

“懷德這狗東西不是人。”

蒯三媳婦突然破口大罵:

“這狗東西,該砍腦袋的遭瘟的種,他見四娘找孩子,便纏着她不放,威脅她說知道了她的醜事,讓她從了他,這事兒他便替她瞞住,從此神不知鬼不覺,將來大家都好過!”

“呸!呸!呸!”

蒯二媳婦也大口的吐唾沫:

“他藉機想侮辱四娘,四娘大聲呼救,將他臉都抓爛了,我衝進老五家中,他還想反咬四娘一口。”

蒯懷德沒能得逞。

但他想起自己這幾年照顧庄四娘子,將她視為囊中之物,為了她,還借了不少錢給蒯五喝酒,如今債台高築。

眼見自己都快三十了,還沒有娶妻,村裡名聲壞了,蒯六叔想替他保媒,卻沒有哪個正經人家願意嫁到他家中。

如今弄成這個地步,庄四娘子沒有得手,偏偏倒便宜那個住進家中的外鄉人了。

憑什麼?!

別人能與她有瓜葛,自己怎麼就不能呢?

他一恨自己引狼入室,二恨庄四娘子水性揚花,越想越是憤怒,便不管不顧的想要大鬧一場,魚死網破。

“懷德借酒壯膽,遭我喝罵走後,便去了蒯六叔家,舉報四娘子與人私通。”

蒯二媳婦說到這裡,臉上露出遺憾的神色:

“六叔不信,讓人將懷德綁了,同時私下支使長順媳婦來我們這裡,通知了四娘子這件事。”

“等等。”

趙福生聽到此處,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出聲止住了蒯二媳婦的訴說,看着她,目光逐漸幽深:

“庄四娘子與外鄉人私通一來,你們知道了,村裡有人知道嗎?”

她這一句話問完,四個兒媳婦俱都低垂下頭。

良久,蒯二娘子突然‘嗤’的笑了一聲。

她壯着膽子抬頭,目光直勾勾的與趙福生對視:

“大人覺得呢?”

蒯良村的這樁鬼案越發有趣了。

開始趙福生還以為是蒯良村的村民信奉宗族,行事愚蠢彪悍又兇猛,不近人情,陰冷刻薄。

可深挖下來,卻並非人人絕對的惡,而是人性中的善與惡相摻合,最終釀出大禍。

趙福生嘆了口氣:

“也就是說,村裡人早就有風言風語了。”

正如蒯二媳婦所言:紙包不住火。

既然庄四娘子與外鄉人之間的事引起了閑言碎語,那麼蒯良村的實際掌權人蒯六叔必定是已經心中有數。

這位多年前因一時憐憫而製造了這樁不幸婚姻的村老面對這種傳聞時,他又該如何選擇?

蒯懷德舉報庄四娘子與人通姦,蒯六叔的做法是讓人將他捆了,且讓人將他打了一頓,還讓自己的長孫蒯長順的媳婦去找庄四娘子提前說了一聲——

這個舉動就很耐人尋味了。

“蒯六叔綁住了鬧事的蒯懷德,同時讓自己的長孫媳婦前來通風報信——”趙福生總結,看着蒯二媳婦:

“他是在暗示讓庄四娘子快走。”

“……”

蒯二媳婦的眼圈逐漸紅了。

其他三妯娌默默流淚,無聲的抽泣,但面對趙福生的說法,卻無人反駁。

面對這樁醜聞,村莊最初的選擇是裝聾作啞——這是村子良善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