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P>
此時的蒯良村的江河邊，村民已經來到此地。</P>
豬籠里的女人面若死灰，已經不再試圖掙扎。</P>
六叔指揮着眾人：</P>
“將豬籠裝上石頭，沉入河裡。”</P>
眾人喊着號子，照他吩咐，將石頭放入籠中。</P>
裝了女人的竹籠被推入河中。</P>
籠里的石頭帶着女人緩緩沒入水裡，瀕臨死亡之際，籠內的女人開始本能的掙扎。</P>
河面泛起漣漪，周圍的水因竹籠的沉入而泛起渾濁。</P>
‘咕嚕、咕嚕’的水泡湧出，周圍人俱都感到異常的興奮，眾人不約而同的大喊：</P>
“清門戶！執家規！”</P>
“正門風！浸豬籠！”</P>
男人們越喊越興奮，女人們則是在喊話之時，又隱隱感到恐懼。</P>
這一場儀式表面看是處死蒯五娘子，實際上卻又震懾了整個村的女性。</P>
約半刻鐘後，眾目睽睽之下，水裡的氣泡逐漸消失，籠子下沉，裡面的女人應該已經被淹死。</P>
六叔滿意的點了點頭，享受着眾人恭敬而又畏懼的神情。</P>
“這條河是上嘉江的分支，想必會洗凈庄氏身上的不潔——”</P>
他正欲再多說兩句，突然異變陡然生起。</P>
“六叔——”</P>
有人似是看到了什麼，驚恐的喊了一聲。</P>
‘咕嚕嚕——’</P>
河面傳來水流冒泡的聲響，六叔臉色怪異的轉頭往河中央看去。</P>
只見先前已經平靜的河面不知何時又重新開始冒泡，且氣泡越來越多，像是水底下有人在劇烈的掙扎着，水波‘嘩嘩’作響，發出激烈的浪濤聲。</P>
不知何時，蒯良村的河邊小林中突然湧出了淡淡的霧氣。</P>
先前圍觀了一場刑罰的眾人本來興奮得滿身大汗，此時霧氣一出，一股山風沿着河邊樹林‘呼呼’吹來。</P>
眾人手中舉着的火把被這風一掃，火光盡數一壓，大家後背一寒，俱都覺得一股透徹心底的寒意生起。</P>
“六叔，那、那河中是什麼東西——”</P>
“下方莫不是有大魚吧？”</P>
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P>
“這庄氏就是個臭魚爛蝦，一入水就引來了大魚啃食——”</P>
眾人這會兒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在開着玩笑。</P>
這人話音一落，其他人跟着大笑。</P>
“不大對勁。”</P>
有人眼尖，已經意識到了不對。</P>
“有什麼不對的，莫非庄氏死不瞑目，還敢鬧鬼不成？”</P>
一個女人不以為然的道：</P>
“她犯了大錯，哪裡有臉呢？是我做了這種不要臉的事，死後都無臉面見人——”</P>
“哈哈哈哈——”</P>
眾人正笑間，突然有人道：</P>
“真的不大對勁兒。”</P>
接連有兩人說情況不妙了，其他說笑的人也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喉間發緊。</P>
六叔的表情也逐漸嚴肅。</P>
只見水面‘咕嚕、咕嚕’的聲音越來越大，河中的氣泡翻滾，整個河面如同一鍋燒得沸騰的開水。</P>
水面之下，隱隱似是有黑影在逐漸放大、浮出。</P>
‘咕咚。’</P>
先前還喊着口號、說笑的村民不知何時收了聲，極度的安靜中，只聽到河面沸騰的聲響。</P>
有人在這個時候吞了口唾沫，顯得異常的刺耳。</P>
‘咚咚咚——’</P>
眾人的心跳開始加快，有膽小的人已經開始下意識的後退。</P>
“那是什麼——”</P>
突然間，有人終於忍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沉默，指着河中發問。</P>
“是、是魚？”</P>
“是魚嗎，六叔？”</P>
村裡六叔最是德高望重，人人都以他的意見為主，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本能的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六叔身上，等着他出聲。</P>
老頭兒也看到了河裡逐漸暈散開的陰影。</P>
他活得久，已經到了半截身體埋入黃土的年紀，對於危險的感知遠勝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P>
此時他已經意識到今夜的行動恐怕出了問題。</P>
但六叔雖有一定見識，卻不過是個山村老者，見識有限。</P>
且他認為自己做得沒有錯，因此並不畏懼，見周圍女人、孩子都有些害怕，便喝道：</P>
“無知婦孺，不要亂嚎，不管是什麼，下水去看看就知道了。”</P>
他這話音一落，以往少不得有人便自告奮勇上前了。</P>
可今夜村子是在處刑，河中剛剛才推了一個女人下去，淹沒了一條人命。</P>
水裡才剛死過人，大家都嫌晦氣，不願意下水。</P>
六叔見自己發話之後無人應答，心中有些惱火，不由大怒：</P>
“都是一群沒用的懦夫。”</P>
他罵完之後，喊道：</P>
“蒯五、蒯鵬舉、蒯鵬程——”</P>
他一連喊了幾個人名，被點名的蒯五突然哭着後退：</P>
“六叔，我不敢——”</P>
“蒯老五，你這沒用的狗東西！”</P>
六叔突然暴怒：</P>
“你在家裡管不住你的女人，如今出事了，大家幫你收拾了善後，讓你下水去看看，你也沒膽子，你這種狗東西還能幹什麼？”</P>
他這一罵，人群之中滿臉橫肉的蒯老三頓時站不住了，他越眾而出，恨恨的瞪了一眼不爭氣的弟弟：</P>
“六叔，我來。”</P>
他將手裡的火把塞到蒯老五手中，挽了袖子，率先大步下水。</P>
‘嘩嘩。’</P>
水波發出踩踏聲響。</P>
今夜的水陰寒入骨，蒯老三正值壯年，血氣旺盛，但被水一淹，依舊打了個寒顫，足底開始抽筋。</P>
‘嘶！’</P>
他倒吸了口涼氣，用力扳了幾下腳，那種鑽心的劇痛才逐漸消彌。</P>
而這片刻功夫，眾人見他下水無事，被六叔點名的兩人這才跟着下水。</P>
此時河面的黑影已經越浮越上來，幾人手拉着手，往河中間的黑影行去。</P>
河邊上的人提心弔膽，有個婦人滿臉擔憂，衝著蒯老三喊：</P>
“當家的，你要小心啊。”</P>
“放心，沒有事。”</P>
蒯老三應了一聲。</P>
幾人靠近那黑影邊，出於生物對於危險的本能預知，三人不約而同的站立了片刻。</P>
只見那河中的黑影在三人靠近之後，並不再往上浮，就這樣蕩漾在河水之中，宛如河底漂浮的藻類，隨着水波的餘韻而微微晃擺。</P>
而那如沸水般不停冒着的氣泡也不知何時消失。</P>
水面只剩一圈一圈的漣漪，在周圍火光照耀下緩緩往河邊推延開去。</P>
約等了片刻，無事發生。</P>
沒有事就是最好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