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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慶府西北,神農山紫金頂。

裹着一身大紅飛魚服的按察司指揮僉事楊高學,正有些煩躁的按着腰刀在山頂來回踱步。

打從大年初三,他就領了差事來這山上餐風露宿,守着那突然冒出來的‘伏魔之殿’,攻不讓攻、退不讓退,就這麼生生磨了半個月。

眼見上元節都給錯過了,下面幾個隨行千戶怨聲載道不說,連楊高學自己也有些按捺不住,先後兩次行文河南按察司想要討個說法,結果卻似泥牛入海一般全無反應。

恁娘的,這到底要讓老子守到什麼時候?

“大人、大人!”

正暗暗罵娘,忽有一個旗官快步跑來,扯着嗓子嚷道:“從卧虎嶺上來好幾個文官,俺瞅着有個穿紅袍的,怕不是懷慶知府到了!”

“范知府來了?”

楊高學聞言頓時精神一震,忙奔至崖前手搭涼棚張望,果見下面卧虎嶺山道上來了一群穿紅戴綠的,從服飾分辨,確是文官無疑。

他忍不住一拍大腿激動到:“恁娘的,這會可算是要見真章了!”

他來懷慶府之後,就只見過懷慶知府范承謨兩次,而且兩次都是在山下見的面,如今范承謨不辭辛勞跑到山上來,總不會是閑着無事跑來觀景的。

眼見下面隊伍行進速度頗快,楊高學立刻回頭吆喝道:“整隊、整隊,除了站崗放哨的,都特娘的過來給老子整隊!”

紫金頂上都是按察司的精銳,最差也是個小旗官,自然不是那些散漫的巡丁可比。

一聽長官吆喝,三十餘人很快便排好了隊列。

楊高學掃了一眼,卻不禁皺眉喝問:“小董呢?他也去站崗了?”

隊中眾人面面相覷,卻沒人能給出答案。

楊高學惱道:“這七孫,又恁娘亂跑——還愣着做啥,去幾個人把他找來!”

見隊伍里分出幾人四下尋找,楊高學也就沒再關注自己的隊伍,再次走到懸崖邊衝著卧虎嶺張望,順勢還正了正衣襟。

雖然他身為按察司的軍將,並不受懷慶知府節制,但武夫面對同級文官時,總還是不免要敬畏三分——除非是有後台撐腰的。

看得出,那范承謨來的甚是匆忙,到了紫金頂附近,甚至顧不上隨行的官員,直接順着山崖如履平地的‘走’了上來。

楊高學見狀,忙迎上去拱手見禮:“范知府今日怎麼親自上山來了,可是省里下令要動手了?”

范承謨大袖一揮,有些失禮的道:“與省里無關,楊指揮速做準備,與本官一起恭迎閣老!”

“閣、閣老?”

楊高學嚇了一跳,心說這事怎麼還驚動了閣老,他下意識追問:“是哪位閣老?”

“自然是洪閣老。”

范承謨說著,目光不自覺轉向那一片赤紅的伏魔之殿,然後又道:“這些時日山上都有什麼變化,還望楊指揮先行告知,以備閣老垂詢。”

“好說、好說。”

楊高學整個人都是懵的,嘴裡答應着,卻遲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連忙又搖頭道:“其實這些天一直平安無事,連個風吹草動都沒有。”

也不怪他發懵,他這指揮僉事說來雖也算是按察司的中高階將領,但距離堂堂閣老卻還差了十萬八千里,莫說是他,便是河南按察使到了朝中,想要拜見洪閣老都得另托門路。

雖說這座伏魔殿有些蹊蹺,好像和水滸傳開篇里描述的那座一模一樣,但應該也不至於會驚動這樣的大人物吧?

難道說是因為那碑文上的……

“指揮大人~”

這時身後忽然有人揚聲招呼,楊高學回頭看去,卻是手下千戶董揚古,這廝一邊跟上官打招呼,一邊還大咧咧嚼着根甜滕。

這東西是懷慶府的特產,味道和甘蔗差不多,汁水略少,卻更能經得起嚼用。

“你小子方才去哪兒了?還不快來拜見范知府!”楊高學呵斥着,劈手奪過他手裡的甜滕,嫌棄的用中指和食指充作剪刀,把沾了董揚古口水的那一節剪掉,塞在自己嘴裡嚼了兩口,然後忽的面色驟變:“呸呸呸,特娘的怎地這麼辣?”

“俺加了些火鼻涕的粘液。”

董揚古淡定的接過甜滕,也學着楊高學的樣子剪去最上面一截,然後邊嚼邊道:“昨兒去山下運補給物資的時候,俺聽說那大坑叫什麼八卦坑,相傳是伏羲大神悟道的所在,俺方才躺進去試了試,誰知不小心睡著了。”

楊高學聽的直翻白眼,又對一旁的范承謨道:“范知府莫怪,這小子少年時中過邪,腦袋裡缺一根筋。”

范承謨微微一笑:“董千戶的事迹,本官也曾……”

“大人!”

這時帶着大部隊剛剛爬到山頂的通判崔徵壁,忽然指着天邊道:“天上好像飛過來一艘船!”

范承謨聞言忙循聲望去,然後立刻整了整衣冠,招呼楊高學道:“楊指揮且隨本官準備恭迎閣老。”

楊高學雖然方才剛整理過,這會兒卻也不禁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後面幾個千戶百戶也皆是如此,唯有董揚古依舊嚼着甜滕,一副大咧咧滿不在乎的模樣。

隨着那飛船漸漸接近,眾人就見船頭站着一老一少,老的身着常服卻不怒自威,少的做錦衣衛旗官打扮,手拄一根亮銀槍,背插雌雄雙股劍,生的丰神如玉恍似神將臨凡。

眾人不敢細看,眼見那飛船落到與懸崖齊平的半空中,連忙齊齊跪地行禮。

這卻不算阿諛奉承,按大明律,上下相差四品者需執拜禮,洪承疇身兼太子少傅,足擔得起在場眾人跪拜。

不過以時下的風氣,差上一兩品便要跪拜才是常例。

洪承疇不見邁步,人就已經到了山頂。

趙崢見狀也急忙跳了過去,他前腳剛剛落地,後腳那艘飛船就迅速化作一卷畫冊,飄進了洪承疇袖中。

怪不得那童兒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原來它並非真人,而是畫中精靈——或者說是器靈。

然而趁着雙方見禮時,趙崢把目光轉向在場的河南官員,卻見彼等身上也不沒有‘buff’提示。

難道說是有什麼組隊條件?

趙崢正在沉吟琢磨之際,就見洪承疇已經大步朝那伏魔殿走去,於是急忙收束心神緊隨其後。

那大殿約有六丈見方,紅磚紅瓦紅牆紅門,連那鎖門的鐵鏈都因為銹跡斑斑變成了黑紅色,唯有上面十數道封條是白紙黑字。

下檐的朱紅牌匾上,則是四個燙金大字‘伏魔之殿’。

這果然和水滸傳里的描述一般無二。

洪承疇略略打量,旋即回顧范承謨:“近來可曾遣人入內?”

范承謨下意識看向楊高學。

楊高學忙拱手稟報:“啟稟閣老,因按察司嚴令守備在外,故此並未再行入內探查。”

范承謨也忙接茬道:“年前下官曾遣百戶入內探查,殿內情景皆與水滸書中無二——該百戶出來後按規矩離群索居,在山腳一處小院中隔離半月有餘,未曾發現任何異常。”

“嗯。”

洪承疇點點頭,旋即下令道:“楊指揮,你且遣人引路,領趙崢入內一觀究竟。”

說著,又對趙崢叮囑道:“等見了那碑文,你便開啟那大吼的神通。”

“閣老。”

趙崢遲疑道:“我那神通只能探知到方圓三丈的人,卻怕是探知不到鬼神異類。”

洪承疇捋須道:“無妨,老夫自有計較,伱儘管照老夫的吩咐去做便是。”

趙崢這才恭聲應了,轉身去尋楊高學打聽,該如何潛入伏魔殿內——這門前的封條不曾破損,顯然是另有出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