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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樓。

趙崢等人散去之後,那尚未散去的殘羹冷炙旁,忽然顯出一個清瘦老者,只見他面容儒雅卻愁眉不展,凝目門外沉吟良久,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

老者正是錢謙益,不到月余功夫,他明顯蒼老了不少,這裡面有幾分是因為柳如是,有幾分是因為自己積重難返的名聲,有幾分是因為最近受的夾板氣,卻怕是連他自己都盤算不清。

但他卻實實在在積攢了一肚子的火無處宣洩。

先前意外見到趙崢的時候,錢謙益差點都要出手了,雖不敢直接下殺手,但肯定也不會讓那姓趙的小賊好過。

不想這時候那貓妖忽然就貼了上去,言稱洪承疇要借那姓趙的小子一用,錢謙益心生忌憚,便沒有貿然動手。

如今想來,洪承疇乃是南舉共主,尋幾個信得過的年輕千戶又非難事,何須這貓妖專程來尋姓趙的小賊幫忙?

雖然經歷過通天河這個理由,也能勉強說的過去,但錢謙益還是懷疑,洪家很肯能已經聽說了柳如是與那小賊的風流韻事。

而貓妖這時候突然冒出來,正是為了回護那小賊!

洪家若是已經知道了,那麼別人呢?

好啊、好啊!

自己還一心想着家醜不可外揚,誰知卻原來早就成了別人的眼中的笑柄!

越想越是憤怒,錢謙益一頓足身形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他再次顯出身形時,已經來至柳如是新買的宅院門前,看着四下里熟悉的街景,不由想起了當初自己在這大門前,恰巧撞破二人姦情的那一幕。

然後錢謙益便有些後悔,若早知道此事瞞不住,就不該急急忙忙滅了那門房夫婦的口——他雖辦事不力,忠心還是有幾分的。

默然半晌,正準備越牆而入之際,忽見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難道是那姓小賊……

錢謙益

他略一沉吟,便閃身隱沒在黑暗當中。

然後就見錢三十七沒規矩的跳下車,提着裙子上前將大門拍的山響。

眼瞧着前三十七進到門內,錢謙益卻不由犯起難來,有女兒在場,很多事情就不好當面鑼對面鼓的講清楚——當初雖曾當著女兒的面吵了一架,但也沒有徹底將事情挑破。

算了,還是先找那趙崢出一口惡氣,回頭再尋這婆娘分說不遲!

於是錢謙益再度融入夜色當中。

與此同時,錢三十七也在後院見到了柳如是,一見面她就忍不住激動道:“柳姨,你可曾聽說了,那趙崢竟真的搶在春闈之前邁入了通玄境!”

柳如是盯着她臉上的震驚之色,不由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雖然樂不思蜀的時候沒能發現錢三十七,但後來出門灌足時,她卻一早就發現錢三十七隱身在灌木叢中。

因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孩子,故此才假裝抬頭望月。

後來錢三十七匆匆離開,她又悄悄尾隨在後,想看看這孩子究竟意欲何為。

結果……

或許自己在洞徹人心方面,天然就有不足之處吧,若不然怎麼會直到現在,才突然發現身邊的人都有另一副面孔呢?

結束了回憶,柳如是淡然反問:“確實是前所未有的壯舉,但這和你又有什麼干係?”

“我……”

雖然是錢三十七主動找過來的,但被柳如是如此反問,她卻一下子迷茫了。

是啊,現如今就算再羨慕再妒忌再遺憾又能如何?

那張玉茹連柳姨和趙崢的姦情都能容忍,分明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哪怕自己效仿柳姨主動勾引趙崢,最終只怕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但她又實在不甘心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別人摘走自己眼前最璀璨的那顆明珠。

到底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取而代之呢?…………

另一邊。

錢謙益悄無聲息的來至趙崢家中,剛在窗外廊下顯出身形,就忽聽得裡面有個女子嗲聲道:“可不就得是爺嗎,她若從沒近過爺的身子倒罷了,如今既食髓知味,又怎麼可能忘得掉?您在她枕頭邊說一句,怕是能頂上我們一百句、一千句!”

好啊、好啊!

錢謙益聽了這話不由怒容滿面,他知道趙崢尚未娶妻,此時在他房中的應該只是個奴婢——自己身為苦主,為了顧全大局尚且強自忍耐,這廝卻竟把這等事告訴了身邊的奴婢。

聽這奴婢肆意吹捧的言語,就知道那小賊平日多半也是為此洋洋自得。

真是豈有此理!

錢謙益大怒之下,直恨不能連這宅子帶那趙賊一併轟成齏粉,方能消解心頭之恨。

這時忽又聽裡面道:“再就是隔壁那董氏,我瞧她頗有親近大爺的意思……”

這小賊果然是個招蜂引蝶的慣犯!

錢謙益的腦迴路,在這一刻忽然就和自家女兒重疊了,心道:不如查清楚這小賊與那什麼董氏的風流韻事,再宣揚出去壞了他剛訂下的姻緣。

誰知屋內沉默半晌,卻聽趙崢不滿道:“好端端的提她作甚,爺乏了,熄燈、睡覺!”

錢謙益有些失望,但想到這淫賊睡下之後,自己正合施展手段,便又儘力收斂了心緒。

不想熄燈後,那屋裡非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動靜愈發大了,那一浪高過一浪的,聽的錢謙益一張老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

聽得多了,他不由將柳如是帶入了進去,一時幾乎忍不住想要衝進去捉姦捉雙。

好在他這人別的都缺,唯獨不缺‘理智’。

就這般煎熬了半個多時辰,裡面的動靜才堪堪告一段落。

錢謙益鬆了口氣,正暗罵這趙賊竟似是鐵打的,怪不得一度迷了那婦人的心竅,忽聽趙崢在裡面道:“為了破境,連着八天沒睡過覺了,爺我實在睏倦的厲害,等明兒再認真磋磨你這小蹄子。”

錢謙益:“……”

必是大話、必是大話!

錢謙益好容易穩固住道心,又等了小半個時辰,聽裡面呼吸均勻,又掐法決確認趙崢確實睡去,這才將盤膝坐在廊下開始施法。

若在別的時候,他想謀算趙崢簡單,要不留絲毫痕迹卻難。

但恰巧此時這小子初入通玄境,尚且未曾習練功法,若悄悄在他丹田法相上動些手腳,等他習練功法時再一股腦爆發出來,偽裝成行功失敗走火入魔的樣子,任誰也抓不住自己的把柄!

這般想着,錢謙益便將自己的神識用特殊手段層層裹住,悄默聲的探入屋內,徑奔趙崢臍下而去。

進入趙崢體內後,發現他果如自己所想那般毫無覺察,錢謙益再不猶豫,直撞入丹田氣海當中,就準備對趙崢的法相下手。

誰知映入眼帘的捲軸法相,卻讓錢謙益大吃了一驚。

這不正是害自己身敗名裂的罪魁禍首嗎?!

作為自己人生的轉折點,他對這東西的印象深刻至極,絕不可能看錯。

可趙崢的法相怎麼會是這東西?

難道說他與這件重寶有什麼瓜葛,又或者他就是這寶物的天命之主?!

雖然趙崢找人測試捲軸的事情,就是錢謙益稟報給張居正的,但他萬萬沒想到趙崢竟有如此機緣!

要知道以他虞山先生見識之廣,也是頭次見到這等重寶,所以才會一時慌了手腳,致使稀里糊塗折損了名聲。

想通了這一切,錢謙益就又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既然與那件至寶扯上了關係,張相對趙崢必然十分看重,那自己貿然壞了他的根基……

再者,誰知道這法相與那重寶之間存不存在什麼感應,若是那寶物也因此受損,張相雷霆大怒之下,可未必會在意什麼證據不證據的。

好半晌,窗外廊下傳出一聲不甘長嘆,緊接着錢謙益的身影再度消失在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