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邠州這個名字,比較陌生,那是因為它是開元十三年才改的名。

而原來的名字叫豳州,自西魏的時候就一直沿用,可謂是大名鼎鼎,先秦時代就有記錄。

《詩經》中“十五國風”的《豳風》,就是說的豳州這裡,描寫了古豳先民的生產生活狀況。

這裡自古便是長安通往隴西的要道。

邠州南面的門戶叫豳門,是個村落更像是集鎮。這裡設有朝廷管理的驛站,負責接待來往官員。這個驛站起名隨地名,就叫“豳門驛”。

方重勇作為“位低權重”的監察御史,還是中樞京官,來到豳門驛自然不會沒有驛站的驛卒接待。

吃是吃的最好的飯食,住是住的最好的客房,豳門驛規模雖然不大,卻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伺候方重勇這個監察御史。

旅途勞頓住了一夜之後,第二天方重勇來到驛站的大廳吃飯時,便將驛卒叫來問話。

“方御史有什麼差遣呀?”

面前乾瘦的獄卒,將油乎乎的手,在衣服上搓了搓,臉上堆滿了笑容,熱情的詢問道。

“不着急,坐下陪某吃餅,邊吃邊聊。”

方重勇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說道。

“使不得使不得,方御史是何等身份,某這……不合適。”

這位驛卒受寵若驚,似乎是被驚嚇到了。

方重勇微微點頭,沒有勉強,抓起桌上盤子里的一個“麵餅”,遞給驛卒說道:“某請你吃的,拿着便是了。”

“誒?好,好。”

這位方重勇連姓名都不知道的驛卒,誠惶誠恐的站到身邊,接過餅子低聲說道:“方御史有什麼要問的,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豳門驛的位置,在邠州新平縣,縣城也是邠州的州治。而傳說中有煤礦的地方,還不在新平縣,而是在涇水以北的三水縣城南面,兩地隔着一條涇水。

昨日到這裡稍加打聽後,方重勇就感覺開煤礦的事情並不會如想象中那樣簡單。

“驛站的白吉饃,方御史可還喜歡?”

驛卒小聲問道,手裡的那一枚白吉饃,只是拿着,並不敢在方重勇面前吃。

唐代上下尊卑有別,等級森嚴。任何場合的會面,都會分一個高下出來,不會含糊。上下級之間的相處,同僚之間的相處,根據身份差別的大小,有一套不成文,但卻運行通暢的“潛規則”。

非流官在流官面前不如狗,外放官員比京官矮一截,同等級官員里,門蔭入仕的又比科舉考中的矮半截。

而監察御史在地方上,可以拳打刺史,腳踩縣令。收拾驛卒,往往只是一句話的事情,不僅死死掐着縣官,而且還是“現管”。驛站的運作,同樣是在監察御史的“監察”範圍,所以這位驛卒在方重勇面前戰戰兢兢,也就不難理解了。

方重勇前世本子社會裡的文化糟粕,很多都是從大唐這邊帶過去的,經過本子那邊本地化後,作為“傳家寶”一代代往下傳。

比如說這種隨便兩個人在一起,都要比較一下身份地位高下的規矩,本子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白吉饃非常不錯,哪怕是在長安開店售賣也是綽綽有餘。你吃吧,本官不喜歡拘謹。”

方重勇擺了擺手說道。

看這驛卒骨瘦如柴,就知道他平日里伙食不太好。自己剛剛吃的白吉饃外脆內酥,唇齒留香,非常不錯。

但這不代表做飯的人,也能吃到類似的東西,就更別提掃地喂馬的驛卒了。

“方御史只管問便是了。”

這位驛卒感激的點點頭,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邠州這裡,有人用石炭燒火取暖么?”

方重勇不以為意的詢問道。

一聽這話,驛卒將嘴裡的白吉饃吞咽下去,用袖子擦了擦嘴上的碎末道:

“石炭?

不瞞方御史,別處不好說,邠州南面就是大山,山裡的樹木那是鬱鬱蔥蔥。涇水對岸亦是大山,把木柴弄到渡口也不費勁,自家燒火綽綽有餘了。

邠州本身沒多少人,就算是賣炭的樵夫,也就把砍的木頭燒成碳以後送長安販賣了,又有誰會去找什麼石炭啊。”

看到方重勇很是隨和沒什麼官架子,驛卒也是侃侃而談起來,很顯然對“石炭”這兩個字不以為然。

新平縣城,也就是邠州州治,就是建立在涇水南面山脈凹進去的一塊平地上,有很多峽穀道通往南面的永壽縣,是一片山谷包圍起來的平原地形。

總體而言,這附近的地形就是小平原 山谷峽谷,附近的村民不管走哪裡,在山上砍點柴燒就搞定了,根本沒有尋找替代能源的緊迫性!

換句話說,木柴在這裡完全不值錢,這裡缺的也不是木柴,而是把木柴運走的手段!

看到方重勇不說話,那驛卒又不動聲色說道:“方御史要是想在附近遊玩一番,倒是有個好去處。”

“噢?這可是有什麼講究呢?”

方重勇疑惑問道。

“當年太宗皇帝在淺水源擊敗薛舉大軍,淺水源戰場就在這裡的渡口沿着涇水向西北走幾十里地。

而太宗皇帝當年屯兵的地方,就在邠州。

豳門驛北面西邊不遠的山腳下有個應福寺,乃是太宗皇帝為了紀念淺水原大戰中的陣亡將士而建。

方御史可以去祭拜一下。”

驛卒小聲建議道。

京官在地方上隨便亂晃叫“不務公事”,而京官在地方上祭拜太宗遺迹,那叫“精神文明建設”!

方重勇心領神會,失笑搖頭道:“某有空自然會去的。話說回來,邠州真沒有人用石炭么?”

“確實沒有啊,至少新平縣這裡沒有。”

驛卒十分確定的點點頭說道。

“明白了。”

方重勇微微點頭說道,他擺了擺手,示意驛卒離開。

剛才一番打聽,他其實就是想確認一下那個煤礦礦洞是不是已經被當地村民盜挖了。只要本地缺燃料,那麼這種事情就一定會發生,而挖出來的煤,也一定會在周邊流轉消費。

驛卒如此確定的回答,讓方重勇不由得鬆了口氣。礦洞沒有人盜挖就好,就怕被盜挖把礦洞附近的地質結構搞壞了,到時候又要花大力氣去修補。

吃完白吉饃、碎羊肉、菹菜和小米粥搭配的早飯,方重勇獨自啟程前往離這裡不遠的應福寺。

找石炭當然很重要,但在大唐,政治正確是第一位的!

京官來淺水源附近的州縣公幹,居然不去祭拜當年太宗率部血戰後犧牲的將士紀念碑,居然不去瞻仰一下太宗皇帝的“豐功偉績”,這在政治上是很失分的舉動!

輕車簡從來到這座依山而建的寺廟,方重勇就被眼前的雄奇壯闊給震撼了。石窟依山鑿窟,雕石成像,密密麻麻一百多個石窟,錯落有致地分布於約數百米長的立體崖面上。

有密集恐懼症的人,只怕會當場昏厥!

唐代的建築格局,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特點的話,那總結一下就是“大”!

宮殿大,屋舍大,街道寬,石窟更是有多大鑿多大,總之什麼都往大了去建!

根據應福寺住持介紹,這裡分為大佛窟、千佛洞、羅漢洞、丈八佛窟、僧房窟這五個部分。

進入到其中最大的一個洞窟,方重勇就看到窟中雕刻一尊高十丈的巨型阿彌陀佛坐像。大佛背光處刻有“大唐貞觀二年十一月十三日造”的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