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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手讓石得一退下去,趙煦的眼神,開始變得深邃起來。

“孟氏?”

趙煦回憶着那個已經都快忘了模樣的溫婉女子。

手指頭輕輕動了一下。

那是個可憐的女子,也是個很單純的女人。

趙煦記得,她被劉氏誣陷的時候,還曾哭哭啼啼的找過自己,拼盡一切想要自證清白。

卻根本不知,真正想要廢后的人,其實就是那個她眼中認為保護她的人。

“若有可能,孟氏還是不要入宮的好……”趙煦輕聲呢喃着。

孟氏的性子,就不適合這個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宮廷。

在現代,女大學生的寢室里,四個人尚且可以玩出幾十個群的操作。

在如今的宮廷里,表面姐姐妹妹,私低下互相使絆子,下刀子,無所不用其極的人,數之不盡。

“容貌絕佳,知書達理,溫婉賢淑,可謂良人!”孫固輕聲說著。

這天下午,孫固神秘兮兮的來到了張方平府邸。

而勛貴之家,女子八歲就要開始避父兄了。

是她真的不想出來嗎?

仁廟時代,郭皇后和那幾個美人、妃嬪之間的鬥爭。

張方平也不意外,輕輕點了點頭。

只是……

旁的不提,向太后在熙寧之後,一直深居坤寧殿不出。

“某聽說,狄詠也有意,將此女過繼與其嫂……”

他的女兒,相貌自不用多言。

都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怎樣?”張方平問道:“狄小娘子如何?”

孫固頷首。

所以,這些麻煩就留待以後再說吧。

趙煦搖搖頭,這個事情,不是他可以做主的。

慈聖光獻和溫成張皇后之間的刀光劍影……

這可是他費了不少功夫才打探到的東西。

“狄詠之妻,又素來慎妒……好在,狄詠之兄狄諮妻李氏膝下無女,甚喜這位小娘子,便將之帶在膝下教導,小娘子乃以阿母呼其伯母……”

可她的外祖卻是王廣淵,生母是太皇太后看着長大的,在太皇太后眼中,這是親孫女一樣的人。

而且孟氏地位低微,為人單純,就是一個標準的現代傻白甜。

其實那個小姑娘,堅強的很呢!

想着這些事情,趙煦就感覺有些頭疼,趕緊停下來。

這樣的人,是最好控制、操縱的。

也不是孟氏自己可以決定的。

選擇權在兩宮,在孟家人身上。

可是,這有用嗎?

孟氏出身雖然不高——父祖官爵不顯。

張方平看着孫固的神色,問道:“可是身世有問題?”

兩位元老碰了面,張方平就屏退下人,然後問道:“學士探查出來了?”

這狄小娘子的身世也太複雜了吧!

生母、嫡母還有養母!

這要讓宮裡面知道了……

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這位狄小娘子就有三個母親了。

反正,還有的是時間。

張方平聽着,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還小,需要好好養身體,不可傷神。

狄詠的容貌,在整個大宋都是獨一檔的——人樣子狄詠狄子佳,豈是浪得虛名?

“其母乃是狄詠在梓州路時所納的瀘州蠻女子……”

孫固點點頭:“小娘子並非嫡出!”

趙煦能做的,大抵也就只有儘可能疏遠對方。

可惜……

就像現在的文熏娘,只不過,文熏娘是裝出來的軟弱。

……

畢竟,那位狄小娘子,如今虛歲也有十歲了。

皇后之位的爭奪競賽,這個小娘子會第一個出局。

於是,張方平連忙問道:“如今狄小娘子可已過繼?”

孫固長吁一口氣,道:“還未。”

“這就好,這就好……”張方平放下心來,只要沒有完成過繼程序,就還來得及,還有操縱空間。

“待狄詠回京,學士暗中遣人暗示一二吧!”

“絕不可過繼其女與嫂!”

“嗯!”孫固認真的點點頭。

這事情確實很棘手。

可再棘手也得做,不然的話,真讓文寬夫得逞了。

他們兩個,就會被文寬夫那老匹夫壓一輩子。

未來青史之上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你什幺元老?

文彥博又是什幺元老?

也配?

只是想想那個可怕的場景,兩位元老都是不寒而慄。

“學士可以再尋覓尋覓……”

“殿帥燕達,三子皆官家親信心腹,掌左右禁衛,不可再充後宮……”

“但副帥苗授、管軍劉昌祚家裡面,都可以尋覓尋覓……”

“嗯!”孫固點點頭。

廣撒網,多捕魚嘛。

反正,他們兩個現在,除了編修《元祐字典》,剩下的精力根本無處發泄。

正好,用來給文彥博添堵。

噁心噁心那個老匹夫!

……

御史台,色役案大牢。

安惇高坐於上,看着那些在炎日烈日下,被曬的口乾舌燥,渾身汗流浹背,卻還需要提筆抄寫聖人經義的官吏們。

他的嘴角,露出笑容來。

“來呀!”

“將今日訂的飲子送來,與諸位同僚分享!”安惇微笑着,發出了指令。

於是,早就準備好的,在汴京州橋下的王二飲子店訂好的各式飲子,被官兵提着進來。

一桶又一桶,用着井水冰鎮好的清涼飲子,被送到了這院子中,分與那些官吏食用。

安惇更是端着一碗,加了冰塊的飲子,信步於那些犯官罪吏之間。

他拿着勺子,吃着散發著寒氣的飲子,嘴巴里還不時砸吧出聲:“善!果然不愧是王二家最好的冰鎮紫蘇飲呢”

“味道清爽,尤其是這加了冰塊的飲子!一口下去,恍如冬日,令人神魂俱爽,妙哉!妙哉!”

犯官罪吏們,已經是連續數日,被人拖到太陽底下,勒令抄寫聖人經義,洗滌自身魂魄了。

現在,更是面臨了極刑!

他們都抬着頭,看着安惇手裡,端着的那碗放了冰塊,冒着寒氣的紫蘇飲,也聽得到周圍官吏,狼吞虎咽的聲音。

反觀他們自己呢?

這數日來,安惇也不審他們更不讓他們交代。

只是每日固定,將他們拖出來,在太陽底下抄寫經義。

而且,安惇還特別有人性。

不會大中午就拖出去,一般是中午前和午後。

還會給他們喝水,免得他們中暑。

不過,每個人都只能得到兩碗水。

這那裡夠?

每天光是流汗,也不止流出兩碗水啊!

所以,現在他們人人都是口乾舌燥,再看着安惇慢悠悠的吃着冰鎮飲子,聽着周圍官吏狼吞虎咽的聲音。

很多人的眼睛都開始紅了。

他們努力的吞咽着口水。

安惇則適時的端着手中的飲子,靠近一個一看就知道已經無法堅持的犯官面前。

“想不想吃一口?”他舀出一勺紫蘇飲,小小的冰塊在勺子里漂浮着,紫蘇的香味飄逸開來。

那是個很年輕的官吏,曬了好幾天了,皮膚都被曬紅了。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那一勺紫蘇飲,滿腦子都是想吃!

於是點了點頭:“台端,罪官想吃。”

“善!”安惇拍拍手,立刻就有人,將一碗同樣放着冰塊的紫蘇飲,端了過來。

“想吃飲子?”安惇盯着對方。

“嗯!”

“那就把汝知道的東西說出來!”

“只要汝願意,這碗飲子,就是汝的!”

對方緊咬着嘴唇,看着被端到面前的紫蘇飲,看着碗里的冰塊。

回憶起過去,他在開封府當差的時日。

那時候,在這樣的炎炎夏日,他每天都可以吃到這樣的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