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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就是端午節(五月辛酉)。

端午,在大宋,又稱:天中節,或者重五節。

在如今來說,端午節是一個辟邪、驅邪的節日。

這是因為,五月在中古被人認為是惡月。

五月初五這個日子,更是惡中之惡,很不吉利。

乃是一歲之中,瘴氣和疫病最容易流行的時節。

所以,在端午節這一天,有很多需要避諱的事情。

可以這麼說,在中古,端午節其實就是一個全民衛生節。

當趙煦在端午節的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了向太后坐在他榻前。

今天,向太后戴上了一支用艾草編成的頭飾。

這是大宋,從皇室到民間的婦女,都會在端午節這一天,普遍佩戴的頭飾,用以驅邪、避災。

同時,趙煦的鼻子,聞到了淡淡的艾草燃燒的香味。

這也是中古的傳統——端午,室內、室外,皆灸艾以驅蛇、殺蟲。

同時,這也多少屬於一種簡單樸素的消毒手段。

效果如何,趙煦不大清楚。

但總比不做強。

“母后,端午安康。”趙煦看到向太后,頓時甜甜的祝福了一句。

“六哥也安康。”向太后笑着,將一條她這兩天在宮裡面編的百索,溫柔的系在了趙煦的左臂胳膊上,然後雙手合十,念念有詞,聽着似乎是在念誦藥師王佛經的經文。

念完後,向太后就伸手摸了摸趙煦的小臉:“藥師王菩薩保佑,我兒定安康太平。”

趙煦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百索。

這是一種用五彩的繩子編成的。

中古時代的人們認為,在端午節這一天,給孩子繫上這百索,就可以讓這個孩子在接下來一年時光,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趙煦撫摸着自己胳膊上的那條五彩繩,眼眶忍不住一紅。

上上輩子,在他的父皇去世後,趙煦就再也沒有戴過這象徵著父母對兒女愛意的百索了。

“多謝母后!”趙煦鄭重的撫摸着自己胳膊上的百索繩。

雖然,這百索只是普通的五色繩。

但在趙煦眼中,卻堪比至寶。

向太后笑了起來:“六哥和母后說什麼謝?”

“快些起來,準備沐浴吧。”

“母后已經給六哥,備好了香蘭草的湯水,快去好好的沐浴一番,討個吉利”向太后微笑着,牽着趙煦的手,走到那內寢的浴室。

在那裡,已經有着一個熱氣騰騰的木桶。

女官們環繞其中。

香蘭草的味道,瀰漫在浴室內。

……

向太后坐在浴室前,看着那個孩子,在女官們服侍下,進入浴桶沐浴。

她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下來過。

這個時候,一直在內寢外候命的司宮張氏,來到向太后身邊,盈盈一禮,然後低聲報告着:“娘娘,邢妃剛剛遣人來請旨,乞娘娘、官家,推恩遂寧郡王,改郡王生辰!”

向太后哦了一聲,然後反應過來,遂寧郡王就是先帝的十一郎,如今被封為遂寧郡王的趙佶。

那孩子的生母,去年因痴情先帝,竟絕食相隨,其留下的十一郎,後來因皇太妃朱氏求情,於是被指給了喪子的刑妃收繼在膝下。

當時刑妃還來她這裡謝過恩,所以向太后是有點印象的,便問道:“邢妃為何欲改十一郎生辰?”

這事情有些怪。

張氏低聲稟報着:“奏知娘娘,遂寧郡王生辰正是今日。”

向太后的神色,頓時變得玩味起來。

五月初五端午節出生的孩子,素來被認為有克父母的可能。

故老相傳,戰國四公子之一的孟嘗君,就是五月初五生人,因此被視為不祥。

其父因此欲將之溺殺,因其母相救,才活了下來。

此外,東晉大將王鎮惡,也是五月初五生人,也差點因此被溺殺。

“十一郎竟是端午生人嗎?”

“是……”

向太后思慮起來。

“邢妃倒是可憐……”她嘆息着,也想着十一郎生母殉情的事情,多少有些憐憫、心軟。

她知道的,若是十一郎帶着端午節的生辰長大的話。

將來肯定會被人議論、指點、攻擊。

一個五月初五出生的皇子。

父母皆死的皇子。

完全就是佐證他克父克母的證據。

不孝的罪名,首當其衝。

十一郎和他的子孫,都會被影響。

朝廷的言官、大臣,肯定會拿着十一郎的出生說事。

民間更將議論紛紛,對十一郎的名聲的影響,自然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邢妃懇請給十一郎改生辰,實乃出於母愛。

只是……

向太后看着在浴室內沐浴着的六哥。

想起了,六哥對十一郎的態度,似乎有些玩味。

雖然表面上,六哥也沒有虧待過十一郎,該有的待遇,也都有。

可實際呢?

六哥最喜歡的弟弟是九郎趙佖,然後才是胞弟十三郎趙似,就連先帝的遺腹子十四郎趙腮也能分到許多關愛。

只有那個十一郎,六哥對其近乎是不聞不問的。

就連今年的先帝忌日和上個月的先帝生辰。

向太后也記得,當時在景福宮裡,六哥和諸皇子、公主都說過話。

就是在面對十一郎的時候,只是點了點頭。

臉上明顯的疏遠之情,不少人都是能感受出一些的。

所以,官家不喜十一郎的事情,其實在宮裡面都不算秘密了。

向太后本來還一直有些糊塗,現在卻是找到了答案。

“原來如此。”她呢喃着。

“六哥這是厭棄十一郎呢。”

或許在六哥眼中,正是十一郎剋死了先帝也說不定。

仔細算算,先帝龍體不豫,似乎正好是十一郎出生後。

於是,在向太后心中,這屬於破案了。

六哥那麼聰明,又那麼孝順。

他肯定是將先帝龍體不豫,都怪罪在了那個十一郎身上了。

所以,才會對十一郎如此不喜。

想必邢妃也是考慮到這個,才會祈求給十一郎改一個生辰吧?

如此想着,向太后就躊躇起來。

給十一郎改生辰,對向太后而言,舉手之勞罷了。

下個太后旨意去宗正寺,讓大宗正改一下玉牒就可以了。

可問題在於,六哥恐怕不會開心。

可不答應邢妃的話,多少又顯得她這個太后不近人情。

搞不好還可能鬧出事端來。

司宮張氏,是向太后的貼己人,在向太后還在閨閣的時候,就已經在她身邊侍奉了。

一看向太后的神色,就知道,自家的主人不想答應邢妃的請求了。

於是,張氏低聲道:“娘娘,臣妾似乎曾聽安仁保佑夫人提起過,好像十一郎降生的時候,宮中有傳說,彼時先帝恰在天章閣鑒賞祖宗留下的一副違命侯的書畫……“

“故此宮中當時就有人說,十一郎恐怕是違命侯轉世……”

“違命侯?”向太后先是一楞一下,然後反應了過來:“李煜嗎?”

張氏點點頭。

向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有些邪門了。

加上今天是端午節,這種邪門的感受就越發的深刻。

而眾所周知,兩宮都是深度迷信的人。

她們不僅僅信佛、禮佛。

對道家的那些禁忌和避諱,也很上心。

聽政以來,兩宮光是給開寶寺、興國寺、大相國寺的香油供奉,就多達數萬貫。

對建隆觀、五嶽觀、集禧觀等皇室道觀的供奉,也是連續不斷,從無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