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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從集英殿回到福寧殿時,石得一已經在等候了。

“大家,遼主國書,今日抵達汴京,請求再撥交子一百萬貫,與遼使耶律琚用於採購。”

“此乃遼主國書。”

趙煦接過國書,就笑了起來,甚至都沒有看,就道:“朕這就給都堂、交子務下詔,立刻交付交子!”

趙煦期待着遼人的國書,已經期待很久了。

畢竟,他為了支持章惇的戰事,已經在讓永興場和岑水場,將今年新鑄的制錢,全部送去廣西,支應戰事開支。

沒了這兩個大錢監的鑄錢潤滑,北方就可能陷入缺少貨幣的危機。

這個時候可不得指着宋遼交子來潤滑金融嗎?

說完,趙煦才打開國書。

抬頭就是:大契丹叔祖皇帝致書大宋皇帝闕下……

先是描述了一番宋遼交聘的過去。

什麼‘封圻殊兩國之名,方冊紀一家之美’,什麼‘雖境分二國,克保歡和,而義若一家,共思於悠永。’

接着又說現狀,說自從趙煦即位以來,宋遼兄弟之邦情誼日深。

宋遼邦交,必將要‘義篤一家,誓傳百襈。’

還說了大遼皇太孫,自從得到大宋兄皇帝的贈書後,日夜苦讀,努力追趕兄皇帝的功課,希望以後大宋兄皇帝能對大遼皇太孫多加指教云云。

搞得好像,大宋和大遼,真的有什麼兄弟之情,甚至可能是系出一脈的樣子。

這是遼人一貫以來對大宋的立場——南北一家。

同時也是契丹人對其境內的漢人的宣傳主調——漢契一體。

我大遼耶律家,乃是漢高之苗裔,後來不小心流落到草原上而已。

根據趙煦在現代,看到的那些遼國史料來看。

遼人從未放棄過統一南方的中原。

而且他們也吸取了耶律德光當年橫徵暴斂,然後被漢地軍閥武裝打跑的教訓。

科舉、漢制、崇儒,遼人一個不少,全盤復刻。

恰好,趙煦也想實現統一。

所以,他看着遼人的國書,沒有和他的父祖一樣生氣,認為是契丹人在碰瓷,反而很欣賞。

漢契一體?南北一家?

你的國策不錯!

相信也不介意朕抄襲吧?

而在國書的最後,遼主才用了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結束了這封國書:請大宋皇帝闕下,依前約撥付交子一百萬貫予使者耶律琚,以應採買。

趙煦將國書合起來,就對着還在殿上候命的石得一道:“着學士院為朕制詞答覆遼主。”

“諾。”石得一恭身。

趙煦則命人取來詔書用紙,親筆批下准許給付遼使交子的詔書。

寫完這個,他抬起頭,看到石得一還在殿上,於是問道:“還有事?”

“大家前些時日,囑託臣去辦的事情,有眉目了。”

“嗯?”趙煦問道:“哪一件事情?”

他囑託石得一可辦了不少事!

“差不多都有了眉目。”石得一答道:“探事司的人,已知韓階案的內情。”

“說來看看……”趙煦來了興緻。

於是,石得一就將這個案子的前因後果和趙煦說了。

與趙煦猜測的差不多,但在細節上有差異。

在這個事情上,韓階並非被人誤導或者說引誘。

或許他受到了某些人的慫恿,但一切決定,都是他做出來的。

尤其是當石得一和通見司合作,調閱了成都府路走馬承受的報告後。

就已經可以基本確定,韓階是為了陞官,才做的那些事情。

壓榨園戶,盤剝商賈,用大稱收茶,小稱給錢。

抬高本地劣質的官鹽價格,限制外鹽。

走馬承受在報告上,乾脆直接說:提舉官(韓階)履任以來,因為這種種舉措,因為成都路州縣民眾不滿,有人勸他不要太過急切,免得被御史彈劾,結果他直接和人說:吾祖當朝宰相,吾叔祖使相,何人敢彈劾於我?

在其被彈劾,朝廷命令提點成都府刑獄公事郭燍體量後,他也沒有收手。

反而囂張的對郭燍說:吾祖宰相康國公,乃先帝元老,當今天子倚重之老臣……區區民議,安能動我?

標準的又蠢又壞的二世祖形象,躍然紙上。

而趙煦知道,走馬承受,雖然是皇帝的耳目,但這麼多年來,地方官早就找到了對付這些人的辦法。

或收買,或拉攏,或威逼利誘。

所以,基本上大部分走馬承受其實不會直接在給皇帝的報告里,直接描述地方官員的作惡。

而他一旦這麼做了。

就只能說明一個事情——走馬承受也絕對,這個人無可救藥,大抵藥丸,在和他做切割。

趙煦聽完石得一的報告,也看完石得一帶來的材料。

他沉默着看向石得一,然後問道:“為何沒有人將走馬承受的報告,送到朕這裡來?”

這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通見司那邊出問題了!

這是趙煦的第一反應!

“是郭忠孝在袒護韓階?”趙煦問道。

這可是誅心之言了。

通見司,本該將這一篇來自成都府走馬承受的文字,直接送到他面前來的。

結果,還得石得一去和通見司對接,才能拿到走馬承受的文字。

對趙煦來說,這個問題,可比韓階在四川為非作歹嚴重多了。

這是在隔絕中外!

上綱上線一點,韓絳、郭忠孝,都得問罪!整個通見司更是都得被洗一次。

因為他們今天敢瞞着趙煦,不讓他知道四川在發生什麼?

明天就敢將前線的報告,將地方的災情,直接瞞下去,讓趙煦沉浸在‘豐亨豫大’的錯覺中。

上一個被人這麼瞞着的人,叫做楊廣。

楊廣最後,凄凄慘慘的被逼着上吊了。

而最著名的人,是秦二世——陳勝吳廣都快打到關中了,下面的人還和他說,天下太平,不過幾個跳樑小丑在搞事。

而秦二世最後,死的何等窩囊,史書上白紙黑字,記錄的明明白白。

他M的!

趙煦差點暴粗口了。

石得一低着頭,答道:“奏知陛下,臣查過了,四川走馬承受公事郭敬,從今年正月以來,先後向汴京報告提舉官韓階不法事三次,而通見司循例只將相關文字,抄送了兩宮。”

趙煦眯起眼睛,冷冷的看向石得一:“是嗎?”

這在趙煦心裏面,甚至比通見司瞞着他,故意隱瞞了四川方面的報告更加讓他警惕!

為什麼?

你們有沒有擺清楚自己的位置?

你們到底知不知道,朕才是天子!?

石得一被趙煦嚇了一大跳,趕緊跪下來:“陛下息怒,此乃太后娘娘旨意,言是陛下年少,尚在長身體,需將息龍體,故此非軍國要事,不可叨嘮陛下。”

趙煦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

也是!

他真要什麼都管的話。

大宋天下州郡,走馬承受公事起碼安插了上百人。

每個人每個月發回一份或者多份地方軍州、官員的報告。

他光是看這些文字,恐怕都得花費大量時間。

於是,也不要想着可以睡懶覺了。

更別想有時間休息了。

天天忙着處理這些事情吧!

這樣想着,趙煦才轉怒為喜:“母后果然是愛護朕的。”

石得一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接話。

“石得一啊!”

“臣在……”

“往後,通見司那邊,都知給朕多看看。”

“有什麼重要的地方奏報,和朕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