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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奴親耳所聞,太子殿下說前兩年從夢中所得,在大婚時偶然見到萬歲爺喜愛此物,就想着用夢中所得技藝為陛下、娘娘、皇太后製造自鳴鐘。”

是不是胡鬧呢,如果放在以前陳矩一個字都不會多說,皇家的家事最好少摻合。但今天不同了,太子確實會修自鳴鐘,也確實認識西番文字。這件事更不能瞞着皇帝和皇后,趁機一起說了吧。

“……夢中所得?”王皇后都快聽傻了,這情節怎麼和戲文里差不多,難道說有神仙相助?

“真有此事!”能做到司禮監一二把手的位置必須是親信,萬曆皇帝本不相信,但聽陳矩說得如此肯定又不得不重視。

“老奴親眼所見,太子不光會修自鳴鐘還識得西番文字。萬歲爺恕罪,壽皇殿西僧所貢自鳴鐘不知何故走走停停,老奴恰好在內官監碰到太子殿下,自作主張引至壽皇殿一試。果真如殿下所言,自鳴鐘已經被修復如新。”

話都是實話,但陳矩還不能隨隨便便把昨天下午的事情講出來。先跪下告罪再陳述事實,一定要說成偶遇,免得被皇帝懷疑自己和太子串通。

“皇后,此事並無不妥,太子大了,隨他去吧。朕還有些奏摺未曾批閱,遲一些再就寢。”聽完了前因後果,萬曆皇帝重新垂下眼皮去看奏本,對於太子造自鳴鐘一事不打算干預,更不打算過問,還和以前一樣態度。

“萬化!明日從內官監派些工匠到東宮,再有所需,只要不太出格都予以滿足。你須親自盯着,朕要知道所有細節!”

但王皇后剛離開,萬曆皇帝突然站了起來,背着手在暖閣里踱起了步,幾圈之後才想好策略,把陳矩叫到身邊低聲耳語。

既然最信任的太監頭子都說親眼所見了,萬曆皇帝只能暫時相信這件聽上去有點不合常理的事情是真的。但相信歸相信,背後到底有沒有其它問題還得繼續觀察。

辦法很簡單也很直接,不阻止太子製造自鳴鐘,還在一定程度上予以配合,然後躲在暗處細細觀察。這樣一來不管太子或者其他人想幹什麼都會放鬆警惕,也就可以儘快暴露了。

皇帝和皇后的關注洪濤並不清楚,也無所謂。要是不想讓外人太早知道,昨天劉選侍偷拿圖紙的舉動就夠被打一頓然後軟禁起來的了。

知道就知道了唄,身為太子,想方設法的給父皇、母后、太后造個新鮮玩意,還是用自己的俸祿,說到哪兒去也不能算壞事。

啥?做夢就算妖邪?要是有人敢用這個理由來攻擊東宮太子,不用自己出頭分辯,仁壽宮裡那位老太太就得蹦出來破口大罵。

自打萬曆皇帝親政,後宮有了穩重的王皇后主持,李太后就不怎麼過問閑事了,一心一意念經禮佛,經常說在夢中見到了先皇,還在一起聊天。

現在該關心的不是如何掩人耳目,而是怎麼安排這些來自內官監的工匠。天剛亮就有人叫宮門,兩名內官監監丞帶着十多個人、抬着七八口大箱子在宮門外求見。

洪濤親自出去問了問才明白不是走錯地方了,也不是來修繕殿堂的,而是內官監奉了陳矩命令,專門派來的工匠和器具。

這讓洪濤有點抓瞎,也有些哭笑不得。原本只想出錢讓內官監和銀作局工匠們代做一些零部件,頂多算訂製,從來也沒說過要自己弄個小作坊。

東宮雖然不屬於後宮範疇,可依舊在紫禁城的宮城之內,想讓工匠進來長期做工基本沒可能,只能每天上工來下工走,還必須由內官帶領,再經過御林軍、錦衣衛等等多層盤查,太麻煩了。

可這件麻煩事居然讓陳矩輕而易舉的解決了,他讓內官監派來的十名工匠比較特殊,不光能在紫禁城裡居住還可以進入後宮工作。原因很簡單,都是宦官!

工匠當宦官、或者說做了宦官之後又學成手藝的工匠,王安說兩者都有,且技藝精湛者不乏少數。畢竟內宮也需要匠人,大規模改造可以從外面招募人手,平日里修修補補全由這些宦官工匠負責。

不過既然是宦官,待遇肯定比普通工匠高,身份也固定,歸司禮監統領。也就是說沒有陳矩的同意,宦官工匠不可能跑到東宮干私活,還自帶工具。

這個大太監頭子不簡單,一手提前布局全面撒網的招數玩得絲絲入扣。從七年前把王安塞到自己身邊,哪怕當時皇長子被冊封太子的幾率並不算太大,依舊下了步閑棋。可見其頭腦之清醒,思維之縝密,不可小覷!

現在自己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子,他不動聲色的小馬屁立馬又拍了上來,很有點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意思。如果將來自己順利繼位,他也算提前結了善緣,不至於被徹底清算。假如中途有啥變故,他依舊可以劃清界限毫不沾邊。

“陳公公是你師父?”看來自己必須多關注關注這位廠督了,同時也得琢磨琢磨王安到底是啥屬性。

“回稟千歲爺,奴婢入宮時先是拜在了馮師父門下,後改為陳師父……”王安回答的倒是挺直白,沒有做過多掩飾,臉上也不見動容。

“陳公公一向如此慷慨嗎?”

“這……奴婢該是沒有這麼大面子,想來是千歲爺的功勞!”王安終有點頂不住了,這話太誅心,就差直接問是不是陳矩派來監視的,趕緊跪下解釋。

“把前院東配殿打掃打掃,耳房住人正殿做工。我書桌上有圖紙,拿去給他們看,不懂的地方等本宮經筵回來再說。”

其實洪濤自己都知道多餘問,宮裡的宦官、宮女,無論資歷、職務,大部分都有組織,具體表現形式就是師徒關係。

少年宦官們剛入宮的時候,內府各衙門的大太監會挑選面容姣好、頭腦伶俐的收為徒弟,名曰拉名下。所謂名下,猶如乾兒子一般。從此以後師父和徒弟之間就形成了一種比較牢固的非血緣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洪濤只是有點感嘆皇宮裡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簡直快成天網了,疏而不漏。王安入宮時先拜了馮保為師,剛滿十歲立刻進內書堂進修,顯然待遇不錯,前程似錦。

不出幾年馮保失勢,王安轉投了陳矩,卻沒受重用被派入冷宮當差。可冷宮剛剛有點熱乎氣,大網立馬就罩了上來。做為王安本人,必須還得感謝乾爹陳矩當年的提攜之恩,半個字不能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