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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今年略有不同,除了兩名賬房,廠里還來了一批海河機械廠的技術員。名義上是檢修榨糖機,實則機器沒擺弄幾下,人員卻少了好幾個,也不知道是去了什麼地方,更不知道還回不回來。

“庫房裡還有多少存貨?”這不,剛彙報完有人大量購買火炮的事情,賬房還沒說話呢,廂房裡就傳出了幽幽的嗓音,一個頭大身子瘦的年輕男子晃晃悠悠的踱了出來。

“還有七八門吧……是七門,火藥千斤,炮彈200顆!”朱雀先看了一眼賬房,想從其表情上找到該不該回答的蛛絲馬跡。可惜啥也沒看見,賬房就好像不知道有人走出來一樣,手裡握着筆,眼睛盯着紙,隨時準備記錄。

現在是啥處境朱雀就差不多明白了,後來的這些人在地位上很可能更高,那就別等着得到賬房的允許了,說吧,問啥說啥,不問也說。

“七十七,你馬上去趟海軍基地,問問黃千戶廣州基地還有多少存貨。如果數量不夠需要從天津衛調配,多少天可運達廣州?記得註明,是參謀部一等軍情。”

聽到了準確數據,大腦袋轉頭衝著廂房裡吩咐了一句,馬上又出來個矮矮的年輕人,等着賬房在紙上寫了些什麼,還用了印,拿起來就往外走,半眼也沒往這邊瞅。

“朱經理,你確定對方說要去浙江海面交接貨物?從廣州到浙江距離不近,沿途有海軍船隻巡邏,若是被撞上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這時大腦袋又發話了,是衝著朱雀說的。

“三十六行的黃見望確實是這般說的,他們用的船肯定掛了三十六行的旗子,水寨里的黑帆船不會檢查,以往運送私貨也是如此出海。”

藉著燈光朱雀終於看清楚了,大腦袋不光頭大,嘴也大,配上本來不算小,可是讓腦袋襯托的有點小的眼睛,看上去很怪異。笑起來更怪異,就像是得了一種怪病,笑容里透着悲慘。

“這件事當年李贄單獨上疏稟報過,萬歲爺准了!”說到這裡,一直都在記錄談話內容的賬房突然起身,湊到大腦袋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只可惜距離太近,多數還是讓朱雀聽見了。

“……是通行無阻,還是僅限廣州衛?”大腦袋並沒因為提及了萬歲爺而退縮,又追問了一句。

“僅限南洋總督治下!”賬房回答得很快速,也很篤定。

“也就是說三十六行的走私船不敢越過廣州衛與浙江衛交界的海域太多,是這樣吧朱經理?”然後大腦袋就笑了,呲着一嘴裡出外進的爛牙,把問題扔給了朱雀。

“呃……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我聽黃見望與手下吩咐過,讓私運綿白糖去日本的船隻不要過於向北,總是要求對方的船向南多走一些路程接應。”

只有短短的幾句話,朱雀就對大腦袋改變了看法。腦袋大確實不白長,比尋常人聰明。要不是人家提起,自己始終沒意識到三十六行走私船大致的交接貨範圍在何處。

“嗯……那就這樣,火炮的貨源明早會落實,你先不要答應姓黃的,就說數量大貨源緊價格要翻一番。說的時候不要顯得很急切,擺出愛買不買的態度。

如果他背後的貨主依舊要買,就按照慣例正常交貨收銀子。以伱的判斷,他們會不會在交貨的時候鋌而走險,連人帶貨都給吞了?”

這個答案好像正中大腦袋下懷,雙手互相一拍,有點小驚喜。沉吟了片刻,開始講述交易流程中需要注意的問題。很細緻,連情緒和表情都想到了,最後還關心了下朱雀的人身安全。

“絕無可能!歷次交貨都選在海軍水寨不遠的荒島邊,船上的夥計也是護廠隊里的好手。黃見望和三十六行都是本地坐商,有家有業,沒那麼大膽子。”

可朱雀心裡一點感激的意思都沒有,他敢保證大腦袋如此問堅決不是關心自己的安危,百分百是擔心交易無法完成。至於說為什麼這麼想,講不出理由,只是一種直覺。

與來歷神秘的賬房交往或者叫合作少說也有五六年了,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們的表情、神態、語氣並無不妥,可是見面次數越多越能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冰冷,好像面對的是鬼魂,缺乏人類的感情,只是披了張人皮。

“嗯,沒錯,張經理分析的很對。先這樣吧,貨源有着落了馬上通知你。”大腦袋笑得很開心,故作親熱的伸手拍了拍朱雀的肩膀,一直送到門邊。

“那今後朱某和三十六行……”朱雀很想躲,可身體不聽使喚,馬上就要邁腿出門了,才想起有個問題必須問清楚。

“照常啊,不要有任何變化。記住,榨糖廠是榨糖廠,我們是我們,兩者之間沒有任何聯繫。即便三十六行明天成了忤逆大罪也不會影響朱經理你分毫,把心放到肚子里!”

這話把大腦袋問得一愣,而後又笑得滿嘴爛牙閃爍,再次伸手拍着朱雀的肩膀,一邊狠狠的安慰,一邊送出了房門。

“兩位公公,怎麼樣,俺一來就抓到了大魚!”房門剛關上,大腦袋就變了模樣,笑依舊是笑,可眉飛色舞的程度足矣媲美戲台上的丑角。除了表情之外還有動作,湊到拿筆寫字的賬房臉前搖頭晃腦。

“確實是大魚,來,自己看清楚,然後簽上名字!”賬房別看年輕,定力真足,愣是沒受任何影響,也沒表情變化,手下緊寫了兩筆,把紙推了過來。

“……這、你這是何意!”大腦袋低頭掃了兩眼,笑容逐漸消失,換成了滿臉的驚愕。

“如實記錄而已,順便提一句,這裡是廣東,不是南海子,別把身上的壞習慣帶出來!自己被識破身份無所謂,反正海戶司里像你這樣的不止幾百個,要是誤了萬歲爺的事情,你擔待的起嗎?”

賬房還是那副愛搭不理的德性,又把毛筆遞了過來。見到大腦袋不接,馬上冷了臉,語氣雖然依舊平和,可措辭用句上分明全是指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