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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嫻的溫柔小意下,皇帝升起了幾分想留下來的想法。

摸魚之心人皆有之。

就像皇后在大冬天不想早起時,也會想要是貴妃越性兒把六宮上下的女人都禁足就好了,剩下她一個人也愛稱病不來建章宮請安,她就能明正言順地不起床了。

終究只能想想。

同樣,皇上也很快地想起自己在乾坤宮裡還沒處理完的摺子——先帝除了穩固江山,同時也留下了密折的傳統。密折不經六部官員之手,直達天聽,以防欺上瞞下的事發生。

先帝能肝,擁有上奏密折權的官員達千人。

今上也算勤政,可始終在普通人的範圍里,便削減回五百人。即便如此,那也是龐大得驚人的工作量,宛若在玩一個地獄難度的皇帝模擬遊戲,控制欲細緻入骨,便操勞過度。

“朕先回去了,等會內教坊的女師傅過來,就在倚竹軒住下,盡聽你安排,等把你教會了再回去。”

皇帝起身,留意到姜嫻欲言又止的表情,便反應過來了。

姝常在因為位份低微,倚竹軒也只是個軒,而非正兒八經的宮殿,偏殿比其他宮裡的偏殿更小些,安排一個常在規格的伺候宮人勉強夠住,再塞一個人進來就有點難了。

可讓人住到主殿去,那更不合規矩。

皇帝發話:“學舞非一朝一夕的事,你就搬到主殿去吧。”

搬進主殿,空下來的偏殿就有更多空位安置下人了,也為日後的晉陞做鋪墊。

要搬進更大的辦公室了!

姜嫻喜上眉梢地謝了恩。

皇帝不覺得她小家子氣,眼皮子淺,這麼點好處也露出喜容來,他只覺得自己的好意被人歡喜接受,頗為受用地彎了眉眼。他往常接觸到的京中貴女最自持身份,輕易不露出歡容來,反而是給點甜頭就樂的姝常在,讓他想要多寵兩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隱形福利也是福利,津貼補助她全要。

“下回朕來,在你住慣了的主殿里……想來也自在些。”皇帝拍拍她的手。

老闆猝不及防的開車,姜嫻過了會才反應過來。

就是以後不被抬到未央宮的時候,就可以居家辦公了。

終歸是好事。

送聖駕,也是倚竹軒全體成員來送。

陳答應便在其中。

宮女眠夏瞥了眼,發現她神色不寧,怕是嫉妒小主受寵,嫉妒得面容憔悴了。等皇上走遠後,陳答應才起身來:“皇上怎麼不宿在你處?我還以為皇上待着不走了。”

居然挖苦小主!

眠夏攥緊了帕子。

姜嫻安撫性地輕拍宮女的手,隨口回答:

“皇上在乾坤宮還有摺子要批,不便留下。”

“我原想皇上會在你那歇着,我都蓋好被子準備午睡了,結果一聲送駕,荷香就把我叫醒。”

姜嫻抬眼一看,果然望見陳答應匆忙紮起的髻搖搖欲墜。方才看着神色不寧,原是因為甫睡下便被強行喚醒,一雙杏眼渙散得像被人用力搖晃過的蛋黃,不似作假:“那你現在回去接着睡?”

“睡不着啦,看看姐姐你又玩什麼新花樣。”

陳答應吩咐荷香去接盤水來,洗洗臉。

二人算處出點情分來,因此姜嫻升了常在,說話也沒多講究尊卑規矩。

而西偏殿這邊新活兒是真的多。

不是半夜晨跑就是在院子里練奇怪的招式,姝常在還喜歡帶着自家宮人一起練。

於是東偏殿的宮人羨慕對門有寵在身,去內務府和御膳房領東西不用看臉色,西偏殿的宮人則羨慕對門清閑,不用被主子上強度。

“今兒不弄別的了,要把東西搬到主殿去。”

姜嫻把皇上讓她搬到主殿里的事告訴陳答應。

聽到這消息,陳答應得意非常:“荷香你看我說得對吧?隔壁肯定很快要搬到主殿去。”

原本低着頭的荷香面露惶恐:“小主說的都對。”

她現在只求主子別把她之前說的話告訴姝常在。

她暗暗覷了覷姝常在的臉色。

姜嫻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笑,瞧不出喜怒來。

姜嫻多半能猜到荷香在陳答應面前說了什麼話,唇畔掀起極淡的笑意:“原來陳答應這麼盼着我好。”

“我入不了皇上的眼,以後就指着跟你過了。”

陳答應說得明白。

她一頓,又道:“除了貴妃的昭陽宮,位份高如章賢妃的長春宮也有何才人同住。你喜歡在倚竹軒里搗鼓稀奇古怪的東西,傳出去肯定要被說嘴,不如讓我佔著東偏殿的位置,我和你交情不比新塞進來的人好?”

荷香詫異地看主子一眼。

沒想到主子很明白自己對姝常在的價值,就是個占坑作伴的。

迎着自家宮女的詫異目光,陳答應沒覺被冒犯,反而更得意了三分:“沒想到吧,我也是通人性的。”

荷香:“……”

她讀書不多,可也知道通人性不是這麼用的。

小主這是把自己置於六道輪迴里的哪一道啊!

姜嫻忍俊不禁,牽起她的手晃了晃:“只要你待我坦誠,我們就長長久久的好下去,我也不妨坦誠跟你說,你要能有辦法爭寵上位,我不會攔着你,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她不是那種既怕姐妹過得苦,又怕姐妹開路虎的人。

姜嫻又道:“皇上替我請了位女師傅來,教我舞蹈的基本功,教一人是教,教二人也是教,不如等女師傅來了,我們一起學。萬一以後有獻藝的機會,你也有能邀寵的一技之長。”

同住一軒,那就是一個組裡的。

姜嫻很有當組長的自覺性。

她可不止要學跳舞的,曲藝也想學,要是陳答應日後能當她的“伴舞”,可搞的新鮮活兒就多了。

不等陳答應猶豫,荷香就忙不迭替主子應下:“謝謝姝常在惦掛着我們家主子,那就聽姝常在安排了。”說完,一邊輕拽小主,示意她回東偏殿再說。

回到東偏殿,陳答應說:“你是替我答應得快!”

宮裡頭位份低微的妃子日子不好過,在後宮亂逛怕惹事,終年見不到皇上,也就守着自家一畝三分地,和同住一宮的常在守望相助,和宮女感情好更是常有的事。荷香懂自家主子性情,勸說:“既然姝常在有意相幫,主子得抓緊才是。”

內教坊的女師傅可不輕易教人。

反正以陳答應在宮裡的地位,哪怕舞姬見了她要行禮,她也是使喚不動內教坊的。

這回,連荷香也對隔壁姝常在的心地性情另眼相看——不說宮妃,宮人有些新鮮花樣,都捂緊了有利才奉生,生怕被白嫖,讓別人佔了便宜,不像姝常在,倒很願意和鄰居分享。

“之前是奴婢想岔了。”荷香反省。

陳答應擺擺手:“不怕!姝常在又不曉得你攛掇我去截寵的事。”

看主子心很大,荷香張了張嘴,沒言語。

她覺得姝常在是知曉的。

宮女進宮前得學規矩,管教姑姑極為嚴苛,在她們跟前,小宮女藏不住事,不僅能把你偷摸着做的事猜出來,連小心思也被瞧個一乾二淨。荷香看着,姝常在就很有管教姑姑的氣場,自家主子跟她一比,跟麵糰人似的。

這番看法要讓姜嫻知道了,她也不驕傲。

平生不才,帶過幾屆實習生罷了。

“唉,”荷香嘆氣:“咱們倚竹軒真是有八百個心眼子。”就是姝常在獨佔七百。

陳答應頷首:“我是心思重了點。”

“……”

荷香覺得自己還是給姝常在少算了,她該是獨佔一千五十個,自家主子得倒欠她二百五個心眼子。

“不說這些了,女師傅什麼時候到吶,我也想找門才藝學學。”

陳答應興緻盎然。

而她高昂的學習熱情,在看到內教坊派來的女師傅玉素幫着姜嫻拉筋的剎那間消失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