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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苑,江家。

孫婧芳久不下廚,燒菜的手藝下降了不少,忙活一個多小時,勉強燒出三菜一湯,擺上餐桌,垂眸一看,賣相有點慘淡。

她手往腰間圍裙上抹了抹,視線又在幾盤菜上掃視一圈,去書房叫丈夫吃飯:“學文,出來吃飯。”

江學文語氣沉沉地應一聲:“來了。”

孫婧芳轉身去次卧叫兒子:“淮寧,吃飯了。”

江淮寧打完球回來後沖了個澡,換上一身乾淨清爽的衣服,白色寬鬆T恤,黑色短褲,頭髮沒吹乾,濕噠噠地耷拉在頭頂,碎發遮住了前額。

孫婧芳看他一眼,愣了兩秒,說:“忘了買吹風機了,回頭我去買。”

這一處離曨山高中近的房子,一個月前才購入。人家裝修好的二手房,急着出手,江家買了下來,方便江淮寧讀書。很多傢具沒來得及購置,屋子裡顯得空蕩蕩的,沒什麼煙火氣。

江淮寧捋了捋濕潤的頭髮,洗了手,坐到餐桌邊:“夏天其實用不上。”

“總能用上嘛。”孫婧芳說著,打量起屋子,空氣里淡淡的清新劑味道縈繞在鼻尖,“還得添置一些傢具,這邊缺個餐邊櫃。你房裡那個書桌太小了,過幾天我去傢具城看看,選一個大的,書架也得買一個。還有床墊,我摸着太硬了,睡着估計不舒服。”

江淮寧沉默地接受,沒提任何意見。

江學文坐下來,吃了一筷子菜,臉色驀地僵了一下,味道不怎麼樣,他不動聲色地嚼了嚼,並未嫌棄妻子的廚藝,只說兒子轉校的事情:“是你媽選的這個學校,我原先打算讓你讀市裡的一所高中,你媽覺得這裡好。”

市裡有一套房,是他當年去北城奮鬥,賺的第一桶金買的。那時候房價沒現在這麼誇張,他買了一百四十平。在市裡讀書還更方便一些,至少不用重新裝修房子。

孫婧芳看着他,仔細跟他分析:“那也不是我一個人說曨山高中好,學校里師資力量確實不錯,05年就被授予省示範性高中,去年考上清大和北城大學的有好幾個。要是不好,黎歡也不會讓家裡兩個孩子在這兒讀。”

黎歡是沈黎和沈歡的媽媽,也是孫婧芳的初中同學。

兩家常有往來。

孫婧芳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外加黎歡的介紹,最終決定讓江淮寧轉到曨山高中。日後,沈黎和沈歡還能照應一二。

江學文聽她講完,沉吟片刻,拋出了一個重要消息:“曨山高中再好,沒有保送資格也是白搭。”

孫婧芳結結實實噎了一下,張了張嘴,半晌沒說出話來。

一直沒參與爸媽討論的江淮寧這時候出聲道:“沒有就沒有,我能憑自己的實力考上想上的學校。”

兒子都同意了,江學文自然不再多說。

孫婧芳說:“學校我去考察過了,各方面都挺好,就宿舍條件不行,主要是學生人數太多了,一間宿舍得住十個人。”

她無法想象,十個高高大大的男生擠在小小一間宿舍里,恐怕連落腳的地方也沒有。而且,那宿舍她隔着門板上的玻璃小窗看了一眼,陰暗潮濕。

這也是她即便目前手頭不寬裕,也要咬牙買下這套房子的原因。

苦什麼不能苦了孩子。

江學文吃了幾口就飽了,沒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起身去陽台,從褲兜里摸出一盒煙,點燃一根,望着遠處亮起的點點霓虹燈光,默默地抽煙。

孫婧芳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幾秒,眼神黯了黯,對江淮寧說:“你慢慢吃,我去看看你爸。他心情一直沒轉換過來,還鬱悶着呢。”

江淮寧也看了一眼陽台的方向,點頭嗯一聲。

孫婧芳憂心忡忡地嘆口氣,放下碗筷,抬步往陽台走。

一扇推拉門,隔絕了陽台上兩人的說話聲,江淮寧收回目光,匆匆扒了幾口飯,站起來收拾餐桌上的殘羹冷炙。

江學文早年創業,在北城跟人合夥開了一家塑料公司,主營業務是製造各種塑料複合包裝材料、塑料建築材料、裝飾材料等,經營得非常紅火。

今年年初,公司里另外兩個合伙人因和他經營理念不合,暗地裡設陷阱陰了他一把,害得他差點被抓進牢里。

江學文焦頭爛額,四處奔走,等那場風波逐漸平息,公司早就被人給架空了,只剩一個毫無用處的空殼子。人家轉個身另開了一家一模一樣的公司,將爛攤子丟給他。

一來二去,因各個環節的資金鏈跟不上,六月份宣布破產倒閉。

江學文氣急攻心,吐了一口血後暈倒了,重病一場,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出院後又在家休息了半個月,眼見着整個人清減不少。

孫婧芳拿主意,結了工人的工資後,一家三口回到老家。

眼下,江學文身體將養得差不多了,心裡卻始終鬱結不已,不甘心和憤恨日夜焦灼着他,讓他寢食難安。

——

8月31日,各大學校開學的日期。

清晨,沒等鬧鈴響,陸竽就醒了,迷迷糊糊看一眼手機,迅速從床上爬起來。她頂着一雙腫泡眼洗漱,吃過早飯,從房間里拿上行李袋和書包,站在大門口等待。

夏竹在縣郊區的一家服裝廠上班,過一會兒也得走了:“東西都帶齊了吧?”

“帶齊了。”陸竽隨口應道。

她背起書包,一手扣着書包帶,朝路口張望。

手機鈴聲倏然響起,陸竽微微側身,從書包側邊的口袋裡掏出手機,瞧見來電顯示“顧承”,接通了:“喂?顧承。”

那邊傳來班車按喇叭的尖銳聲響,顧承沒睡醒似的,清了清嗓子:“到門口等着,車馬上過來了,給你留了座位。”

鄉下通往縣城的班車,從中心街發車,一上午就三趟左右,錯過了得中途轉車,所以每一趟都有好些人。逢上過年過節,車裡簡直爆滿,不提前佔座得坐在過道的小馬紮上,或者站着。

“已經等着了。”陸竽說。

“行,掛了。”

簡短的對話過後,陸竽掛了電話。夏竹看着她問:“車來了?”

收起手機,陸竽抿唇笑笑,說:“嗯,馬上到。”

說個話的工夫,一輛白色班車晃晃悠悠地行駛過來,載了滿滿一車人,一大半乘客是學生。

陸竽踮起腳尖,揮了揮手示意。

車在陸竽家門口停穩,夏竹幫着拎起行李袋,放到後備箱里,目送陸竽上了車,最後囑咐道:“注意安全,有事打電話。”

“知道啦。”

車門“哧”一聲關閉,車裡憋悶的氣味讓陸竽蹙了蹙眉,一抬眼看過去,也就顧承邊上的座位空着,放着他的黑色書包,是為她占的座位。

顧承看見她,挑了下眉,拿了自己的書包抱在懷裡,弓着身主動往右挪了一個座位,坐在靠過道的位子,將裡面靠窗的座位換給陸竽。

陸竽暈車,還挺嚴重的。

“謝啦。”陸竽側着身擠進去,坐下來後長舒一口氣,首先將車窗拉開一條巴掌寬的縫隙,臉朝着窗外猛吸一口新鮮空氣。

顧承看得好笑,抬手撥了下頭頂上方的空調出風口,手放下來時,在她腦袋上輕拍了一下:“別把頭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