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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竽不確定自己偷拍照片的花痴行為有沒有被正主瞧見,乾笑了下,把手機鎖屏,收進包里。

看江淮寧的表情,他應該沒有看到,沒準以為她在自拍。

江淮寧掃了眼光榮榜:“你在拍什麼?”

他果然沒看到,陸竽得以放鬆,隨口扯了個謊:“沒拍什麼,我在自拍。”她很快扯開話題,“你來學校幹什麼?”

“李東揚出車禍了,過來探望。”

兩條腿都打了石膏,坐着輪椅也要堅持來學校盯着高三生的奧賽班班主任,江淮寧很佩服他。

陸竽走到他跟前停住腳步:“你這是探望過了,還是準備過去?”

“已經探望過了,準備出去吃飯,剛好看見你。”江淮寧插在口袋裡那隻手拿出來,很自然地幫她把鏈條包纏住的一縷頭髮勾出來。

做完這個動作,他才反應過來不對,指尖頓了下,若無其事地把手插回兜里——這次大腦沒能控制住他的神經末梢。

陸竽眼睫扇了扇,主動邀請他:“要逛逛校園嗎?”

江淮寧沒回應,但腳步已經跟着她走下台階,從行政樓旁的坡路下去,繞去了人工湖。

陸竽手扶着白石欄杆,望着清澈如碧玉的湖水:“學校終於想起來好好打理這片人工湖了,以前一靠近這裡就能聞到一股臭淤泥的腥味。”

江淮寧:“嗯。”

陸竽指着湖面:“你看還有錦鯉。”

江淮寧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嗯。”

陸竽收了目光,不再看這片湖,看向身側的男生。他今天穿了件黑大衣,腰間配了綁帶,沒繫上,松垮垮地垂在腰兩側。大衣裡面是一件白色高領毛衣,豎起的領子不規則地堆疊,兜着下頜,柔軟的觸感不需要動手摸,光靠看就能看出來。

“江淮寧。”陸竽叫他的名字,有點正經。

江淮寧還是“嗯”了聲。

陸竽默然,他除了這個字不會說別的了嗎?

江淮寧以前不是這樣的,他跟她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她覺得自己算話多的人,他比她的話還要多。他和沈歡鬥嘴,總是十有九贏,沈歡那人嘴那麼快,在江淮寧面前也討不到便宜……

一不小心想遠了,陸竽拉回思緒,側身倚着石欄杆:“你就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她在給他開口坦白的機會。

江淮寧想了想,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由於沒立場、沒資格,那些話只適合藏在心裡,能說出口的只有一句:“他對你好嗎?”

陸竽和他不在同一頻道:“誰?”

江淮寧不太想提那個名字:“你男朋友。”

陸竽腦子蒙了:“我男朋友是誰?”她怎麼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了,他是在開玩笑嗎?可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江淮寧扭頭不看她,她就非要聽他說出來,非要折磨他?

許久,他啟動唇齒,吐出兩個字:“顧承。”

陸竽確定自己聽到了他在說什麼,但她只覺得荒謬,他以為顧承是她男朋友?

等等,江淮寧以為顧承和她在談戀愛。

陸竽覺得自己親手撥開了一直以來罩在眼前的濃霧,一縷陽光投了下來。

自從她和沈歡聊過,知道江淮寧喜歡的人是她,她就始終懷揣着困惑,不明白明明有那麼多機會,為什麼江淮寧從沒跟她說過。

她想過回來以後親口問他,等到真正見到他,她又不敢問了。

高中畢業距今八個多月,變數太多,他可能不喜歡她了,或者說沒那麼喜歡她了,而事實上,他對她確實不如從前熟稔。

醫生講究對症下藥,她想,她找到了癥結所在,只是不確定,這味葯晚了這麼久吃下去還會不會有效果。

“江淮寧。”陸竽又喚了他一聲,朝他伸手,“錢包給我。”

她要驗證一件事,再確定要不要吃下這味葯。

江淮寧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下意識聽從她的話,從口袋裡摸出錢夾放到她掌心。

陸竽食指挑開錢夾,透明夾層里放着他們的合照,整個高三年級集體拍畢業照的那天拍的。

她的表情很醜。

因為那時候她誤會江淮寧高考結束後要和沈黎雙宿雙飛,她笑不出來,勉強擠出來的微笑只能用難看來形容。

江淮寧注意到她在看照片,想要把錢夾搶回來,被她背過身躲開了。

她拿出那張照片,沒曾想裡面還有一張,是小二寸的證件照。這張更丑,早期拍的照片,有點褪色了,她的臉圓圓的,比現在胖。

陸竽對這張寸照沒印象了,只能問偷藏照片的人:“你怎麼拿到的?”

江淮寧抿着唇,只能用沉默應對。

被她發現了埋藏的秘密,他有點混亂,接下來是不是要解釋,他為什麼會藏着一個有男朋友的女生的照片。

陸竽第一次見江淮寧露出這種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有點心疼,更多的是想笑,很得意的那種笑。

沈歡那張跑火車的嘴,總算說了句實話。怪他以前說了太多不着邊際的話,陸竽對他的話總是持懷疑態度,非得親自查驗才能相信。

“江淮寧?”陸竽撞撞他胳膊,“你不解釋一下?”

江淮寧短時間裡沒能想出一個能自圓其說的理由,持續沉默。

陸竽沒收了照片,把錢夾還給他。

江淮寧目睹她的舉動,縱然失落,卻沒說什麼。

陸竽把照片裝進口袋,太丑了,堪比黑歷史,她不願直視。她背靠欄杆仰頭望了望天空,晴天,無雲,天空也不是很藍,但她覺得很好看。

“江淮寧。”她今天叫了好幾次這個名字,這一次最鄭重,“我高中的時候喜歡過你,你知道嗎?”

江淮寧出現了短暫的耳鳴,滿目詫異地看着她,張了張嘴,一句話都沒說出來,他發不出聲音。

陸竽已經猜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了:“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我藏得太好了,有心不讓你知道,你就不會知道。後來被黃書涵知道,她說我可以去當卧底。”

她說的話聽起來像繞口令,思維很容易跟不上,但江淮寧聽懂了。

江淮寧眼睛紅了,只是一瞬間的事。

疼痛感成百上千倍包裹住身體,他感覺渾身都疼,呼吸變得急促,彷彿下一秒就喘不過氣來。

他不知道她的心意,從不敢妄想。

江淮寧喉結上下滾動,努力讓自己的聲線平穩,方便她聽清,一字一頓地問:“那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小心翼翼的、不確定的語氣,是因為他真的不確定了。

她說的是“我喜歡過你”,而不是“我喜歡你”,兩者截然不同。

陸竽很想問一句“那你呢”,似乎不需要問了。他此刻的表情、話語、那兩張偷藏的照片,已經說明了一切。

陸竽沒有回答他,後背輕頂了下欄杆,站直了:“你是不是還沒吃午飯?去吃飯吧。”

她已經和黃書涵吃過了,在一家味道非常不錯的烤魚店,另加了幾樣配菜煮進去,她吃得很撐,導致奶茶喝了幾口就喝不下了。

但她可以再陪江淮寧吃一點。

此時此刻,江淮寧的心臟像漂浮在大海上的木頭,起起伏伏,一個浪打來,掀翻了,卷到了海水裡,再也漂不上來。

那個問題陸竽沒有回答,答案是不喜歡嗎?

是了,不然她也不會和顧承在一起。

他都不知道自己晚走了多少步路,連後悔、反思都無從而起。

陸竽走出去幾步,沒見江淮寧跟上來,站在石板路上回頭看他,心有靈犀般開口說:“我沒有和顧承談戀愛,你搞錯了。”

江淮寧遭受的打擊一次比一次重:“你沒有……什麼?可不可以再說一遍?”他的耳鳴癥狀好像也變嚴重了。

陸竽走回去,在他跟前站定:“我說,我沒有和顧承談戀愛。”她踮起腳尖,靠近他,“從來沒有。”

如此近的距離,江淮寧看到她脖子上閃過細碎的亮光,藏在圍巾里,那一點亮光不會輕易被窺見。

江淮寧鬼使神差,手指捏着細鏈扯出來,埋在毛衣領里的底端露出來,是七顆小小的鑽石連接而成的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會隨着季節和時間偏移,但是會永遠指着北極星。就像你無論在哪裡,我總會想着你,向著你。

江淮寧再也控制不住,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

她什麼都沒說,卻好像什麼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