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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蕭深知,雁北軍紀嚴明,自己只是一介白衣,於烈不願說,即便自己如何追問,他也不會將適才稟於單斌之事如實相告。

正苦惱之際,又見一陣哭聲傳來,尋聲望去,見是一女娃在街角哭泣,夜下寒風已起,女娃早已被凍得瑟瑟發抖。

這一幕落入顧蕭眼中,正想要上前之時,卻見行在前方的於烈早已三步並作兩步,行近女娃身側。

若是尋常生人近前,娃娃們皆會怕生哭鬧得更凶,可雁北軍平日待百姓如親人,女娃見了一身甲胄的於烈不僅未有絲毫怯懦,反是哭聲頓止。

「娃兒,怎的獨自在街上哭泣。」於烈將女娃抱起,扯下身後寬大披風,裹住女娃瘦小身姿,柔聲發問,身後隨行將士亦快步上前,圍攏女娃身前,替他遮擋住入夜寒風。

「我...」女娃有了披風裹身,加上人牆阻擋,已不再寒冷,忽閃着目光便要回答於烈問話,恰此時,急促腳步聲響起,眾將士回首望去,見是一婦人面帶急切左顧右盼,疾步而來,口中還不停呼喚。

「杏兒!杏兒!」

於烈懷中女娃聽得呼喚之聲,忙開口應道:「娘親!娘親,杏兒在這兒!」

婦人聽得孩兒聲音,忙快步奔跑而來,見得眾將圍起,又瞧見孩兒身上裹着的披風,登時明白一切,眼眶微紅,向著於烈福了一禮。

「多謝將軍,民女帶着女兒出門採買,許是娃兒貪玩,一時走得丟了,都怪民女!」婦人口中說著,已是忙不迭搶上前去,從於烈手中接過女娃好生撫慰一番。

女娃也是堅強,見了娘親心急模樣,反倒扯起笑臉,安慰起了母親。

見母女二人已然團聚,於烈等人雁北將士終是長舒口氣,悄悄起身,準備安靜離去,不去打擾母女兩人團聚。

不過起身的甲胄聲響還是讓女娃想起了和善將軍,見他們準備離開,忙從娘親懷中掙脫,一躍而下,追上於烈等人步伐。

「將軍大人!將軍大人!」

聽得身後呼喚,於烈等人止步回首望去,見女娃已是快步追上前來,手中還攥着什麼物件。

「將軍大人,相助之恩,我...我沒啥送你的,這香囊是娘親給我的,就送給將軍大人吧。」女娃說著,不等於烈拒絕,已是自顧上前,將那小小香囊繫於束甲絲絛之上。

雁北將軍之甲胄甚是雄壯,可配上女娃所系的妃紅香囊,卻是古怪之極,惹得一眾士卒放聲大笑。

女娃見眾人發笑,略有怯意,帶着稚嫩語氣向於烈解釋道:「這是娘親送我的,娘親告訴我,這能保我平安,我...我想着將軍大人可是護佑咱們的恩人,這香囊也定能護佑將軍平安。」

此言一出,一眾將士皆被女娃稚嫩懇切之言所染,再無笑鬧聲響,香囊雖平常,卻是百姓之心意,對於這些邊關將士,這小小香囊要比起那金銀財帛更重。

於烈心中所想,亦是如此,柔聲撫着女娃道:「你的心意,本將收下了,快快隨你娘親回家去罷,莫要再貪玩走丟了。」

女娃亦學着娘親微福一禮,可並未福好,差點踉蹌摔倒,再引得眾將士大笑,女娃小臉一紅,忙轉身奔去,稚嫩之聲在空蕩長街中甚是清脆悅耳。

「好嘞!鬍子將軍大人,你也要保重喲!」

於烈望向母女二人漸遠去的背影,欣慰撫須而笑,低頭望向自己腰間所懸的妃色香囊,不禁又想起了今日奏報之軍情,如若十萬晉之鐵騎再擾雁北,這些百姓定會再陷戰火之苦。

「不行,決不能坐以待斃。」於烈喃喃自語,面色笑意已然不見,只余眸中堅決,定下心思,轉向身側少年。

「木小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蕭亦瞧見了適才一切,亦篤定於烈絕不是那叛國之將,心中已想好了說服之辭,隨於烈行至一旁時,正要開口,卻被於烈搶先開了口。看書菈

「木兄弟...軍情一事,本不該與你言明...可...於某是個粗人,木小兄心思玲瓏...不知能否...」許是不知該如何向少年問策,於烈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見得於烈如此神態,顧蕭已能猜出幾分他的心思,故作輕鬆,含笑試探:「是否北晉來襲?」

於烈面色驟變,本想問策之心,瞬間滿是戒備,沉聲問道:「你是如何得知!」

「於兄不必起疑,適才在雲來客棧之外,兄臉色陰沉,單將軍又遣退了我,想來兄所稟報的是與軍中相關事宜,適才兄又言軍情一事,以我推斷,除卻北晉來襲,又會有何事,會讓於兄如此憂心。」顧蕭打量着於烈輕聲開口。

聽得少年推斷,於烈疑心頓消,心中暗贊少年觀察入微,但眼下卻不是思索這些的時候,微嘆一聲道:「木小兄果是玲瓏心思...你的推斷不錯,確是晉軍來襲。」

「小弟不懂軍中規矩,還請於兄解惑...這雁北城外,亦有咱們雁北大軍坐鎮,更何況晉軍長途奔襲,我軍以逸待勞,何懼之有?」少年再以言語試探道。

於烈既已開口,便決定不再保留,當即凝神細語:「晉之鐵騎天下難當,此次來襲的不同往日,千騎萬騎,據斥候來報,此次晉軍鐵騎傾巢而出,十萬之眾,兵力不弱於我雁北大營...更何況,我雁北各軍主帥皆在雁北城中,將士無帥,怎能抵擋?」

「怎會如此巧合?」少年聽出了於烈話中憂心,更聽出了言外的些許疑惑,劍眉微蹙,餘光輕瞥,掃向於烈。

「巧合」二字,似是正中於烈心中疑惑之處。

是啊!天下哪有這般巧合的事,單將軍將雁北大營眾將士召入雁北城中軍例,晉軍就已入齊,還有適才自己稟報軍情之時,單將軍言語舉措,皆是推脫之狀,哪有大敵臨近的緊迫之感。

想至此,於烈恍然抬首,雙眸之中的震驚已快壓制不住,喃喃開口:「怎...這麼會...不可能。」

顧蕭要的便是於烈能自行察覺單斌欲反出齊雲,見於烈已有疑心之焰,當即在那火苗之上,再填新柴。

「於兄在說什麼,什麼不可能?」

於烈目光獃滯,轉向身旁少年,仿若失了魂般喃喃開口:「單...單斌欲反!」

「於兄說什麼?」少年瞧見於烈神色,心頭稍松,以現在於烈之狀,已能斷定,他並未參與此事當中,心思定下,追問開口。

話音才落,顧蕭雙肩便被於烈抬手拍中,此刻的於烈眉頭緊鎖,面上寒意比起雁北城中初春寒風還要再冷上幾分。

回首一瞬,於烈向著麾下士卒下了軍令:「爾等速回城中營寨,就言...就言單將軍有令,自今夜起,各營出街巡守,不得軍令,不準休憩,違令者,斬!」

一眾士卒不明所以,適才還在笑鬧,短短時辰,自家將軍就如同換了個人,此等神色,就如同大敵當前一般,面面相覷一瞬,雖不知將軍緣何如此,還是齊聲接令。

「得令!」

隨着一眾士卒各自離開,於烈瞧見私下再無他人,方才向著少年凝重開口:「木小兄雖在江湖,但從短短相處時日,我亦能感到木小兄心有家國,我想與木小兄說件事,還想請木兄弟幫忙。」

顧蕭自然知曉於烈想說什麼,並未開口,點頭應下。

「雖無證據,但依我推斷,單將...單斌心懷不軌,無論他到底是何心思,為了雁北十萬將士與這滿城百姓,若無異心還則罷了,萬一...咱們得先準備應對之策,我想請木小兄...」

於烈深知自己所請的,乃是極為危險之事,說不定會送了性命,與自己邀少年入城時的承諾有着天壤之別,說出心中之請時,心中愧疚,讓這位軍中悍將聲音漸微,不敢直視少年雙目。

但讓於烈沒想到的是,少年竟不假思索,認真應道:「於兄放心,如若單斌欲反,我定會一劍取下他的首級。」

「木兄弟大義,受於烈一拜。」見少年不待自己說完,已然映襯下來,瞧着那雙閃爍如星的雙眸,於烈一撩裙甲,便要行禮,卻被少年扶住。

「於兄...」少年正欲開口一瞬,卻聽長街之上響起士卒甲胄發出的急促步伐之聲。

兩人忙斂聲望去,只見一士卒,向著自己二人快步而來,顧蕭兩人不由相視一眼,不知是否城中再生變故。

「稟...將軍!」那士卒奔至於烈身前,顧不得喘勻了氣,忙跪地軍禮稟報。

自己所率之兵,於烈最為了解,若非天大緊急之事,絕不會如此慌張,心中「咯噔」一聲,忙開口追問道:「速速稟來!」

「將軍!適才我等將將趕至城中各營,還未傳將軍之令,卻已得知,單將軍早已傳下將令,命各營寨今夜無論聽到何種動靜,皆不得出營門一步,如違令者,斬...我趁着營門未閉,悄悄偷跑而出,特來稟報將軍。」士卒慌張稟道。

「他要做什麼?」於烈似還沒有反應過來,帶着疑惑轉頭向少年發問。

卻瞧見少年面色凝重的可怕,那雙劍眉已呈「川」字,望向雲來客棧,緩緩開口:「他想要今夜動手。」

「什麼?今夜?」於烈似不敢信,可想起自己離開之時瞥見單斌與那貴客竊竊私語之姿,瞬間醒悟。

「原來如此,難怪雲來客棧之外早已暗中藏匿了許多刀斧手,還有那親兵校尉死的如此蹊蹺...木小兄,我們要如何應對。」

顧蕭思忖一番,心中想道:「明日才是軍例之日,到底是什麼理由讓單斌提前動手...不對,那些刀斧手是得了單斌之令,軍例之日才是動手之時,提前了動手時辰的,並不是單斌...」

在旁望着少年苦思之狀,於烈不敢打擾,只得在旁靜候,盞茶功夫,方見少年似從思索中回過神來向自己急切開口。

「於兄可還記得那呂晉是何日入城?」

「呂晉入城我記得並不清楚,可單將軍下令更改軍例之所,正是那呂晉入府的次日,我等還不停琢磨,為何要一改往日慣例,可單將軍當場震怒,便再無人敢多言,而後大夥退去之時,我瞧見將軍府屏風之後,正是此人身影。」在少年提點之下,於烈終是想起了些許蛛絲馬跡,現在想來,卻都成了可疑之處。

少年聽完於烈之言,終於篤定,無論是更改軍例之所、封雁北城、亦或是要襲殺雁北諸將,幕後之人,便是單斌口中貴客的呂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