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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黃昏,微冷的風將古城牆邊掛着的夕陽吹得邊緣化,於是那層層橘紅色的霞光便包裹住了厚重的磚牆。

在這牆洞底下,一輛輛摩托、汽車不斷穿梭。車燈刺醒了霓虹,光線共同映亮這座千年古都,使它呈現出一種厚重,沉寂的主色調。

一棟小區房內,萊陽枕着胳膊半靠在床上,望着遠處黑褐色的天,心情沉悶……

袁聲大得回村守靈幾日,李點去上班了,徐沫也沒了消息;在這座被稱為故鄉的城市裡,忽然沒了想見的人,沒了想去的地方。

孤獨,就像灌入腸子里的毒藥,開始慢慢發作了。

萊陽感到心臟好像被玻璃瓶子罩住一樣,聽不見心跳,悶的發慌!

從昨天晚上回家後,父母就對上海的情況問個不停,萊陽不敢說真話,只能說自己是暫時回來休息。

而關於恬靜,他的借口也是對方在忙,過年會回來的。

其實,這句話萊陽剛開始說時很不自然,可父母問了幾遍,他也肯定了幾遍後,心裡居然開始慢慢期待了。

他能有這種期待感,和李點在袁家村說的話也有關,他說恬靜目前沒有說分手,那就表示在考慮,還沒完全結束……

真是這樣嗎?

萊陽吸口氣,起身將窗戶推開,任由一股寒風吹亂着頭髮,他用力地呼吸、感受着外界的一切信息。

閉眼間,他彷佛看見了那個璀璨奪目的東方明珠,嗅到了黃浦江上泛起的水花,看見了燈紅酒綠的大街,和那棟直插雲霄的雲彬大廈,以及那淡淡的白玉蘭香~

他有點發瘋了,迫切地想知道上海的一切消息。

可等他打開恬靜微信後,手指卻懸在空中遲遲點不下去,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解釋?道歉?還是……問她相不相信自己?

亦或者,發現對方將自己拉黑?

霎時間,他又想到恬靜被辭了總裁,和宇博一起出國考察,於是他又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來,茫然地看着愈發黑壓的雲。

……

八點多,父母也下班到家了,萊陽接過他們手裡的菜,木訥得去清洗、幫忙做飯,又跟個提線木偶一樣坐在餐桌上,機械地咀嚼。

在這過程中,母親又叮囑父親過兩天也去做個全身檢查,另外也提醒萊陽也要注意身體,甚至聊着聊着,還說到未來結婚時,對於備孕這塊要喝點什麼中藥……

這些家長里短,本是平凡的幸福,可正是這種平凡美,在此時卻變的格外斷腸,甚至讓萊陽有點喘不過氣。

晚餐結束,萊陽立即洗完鍋碗,披了件大衣就出門去。

……

踩在細碎的月光下,萊陽帶着耳機循環播放《可惜我是水瓶座》,也許是夜太紛擾,孤獨又一次被無限放大。

於是他打車直接去了永寧門,在南門牆洞前,聽着一幫民謠歌手自彈自唱,他們有人抱着吉他,有人打鼓,還有人直播。

萊陽想點首《可惜我是水瓶座》,可奈何圍觀的人太多,半天愣是擠不進去,於是他又繞着城牆朝巷子里走。

巷子里有很多小酒館,萊陽單獨進了家較冷清的,坐在角落點了杯白啤,掏出手機又翻起了曾經的照片。

翻着翻着,他看見一張在恬靜笑面如花,捂着肚子大笑的圖片。

不用深想就記得,當時自己在教她如何創作段子,萊陽模仿了一個神秘老頭,開場很厲害,結果一出手就被對方噶掉,這個笑點技巧叫做“預期背離”。

恬靜也是學着,結合自己當時和吐逗喜劇的矛盾,編了一段。

她那時說:“我,萊陽,我的段子被人抄襲,然後我去找對方理論,結果他們很不講理,見此,我身子如同鬼魅般衝上去,然後……嘎~哈哈哈~”

她模仿自己被人幹掉,結果捂着肚子,把自己逗到笑喘。

照片,也就這麼被偷拍下了……

想到那畫面,萊陽嘴角微微上揚,淚卻暖了眼眶。

嗞~

酒館音樂台上,一名長辮子的歌手調了一下琴弦,隨後自彈自唱起來,他的前奏彈得很柔美,帶了些蒼涼,吸引了萊陽注意力。

萊陽放下手機,醉眼聽着娓娓道來的歌。

“你問我為什麼不再給你安慰~在寒風中漫步有家不回,好幾天不見面也無所謂……”

李宗盛的歌曲,詞、調,一瞬間好像把利劍,噗呲一聲刺穿萊陽胸口!

他剛還朦朧的淚,一下全涌了出來,整個人渾身觸電般定格住,任由歌詞穿心。

“不要說我做得不對,不要說你永遠不會。因為我在無意間聽見有人叫你寶貝~不要說這是個誤會,你不必在我面前流淚,因為我明明聽見有人叫你寶貝~你讓他叫你~寶貝~”

“寶……貝,寶貝?”

萊陽反覆呢喃着這兩個字,情緒在此刻徹底崩潰,他像逃離洪水猛獸般,逃離了這家酒吧。

可他逃不了這座城市,這座畫地為牢的城市~

……

時間又過去了幾天,在十二月十號中午,袁聲大從老家回來了。

萊陽提前收到了二爸的電話,他說袁晴狀態很差,讓萊陽帶着散散心。

午飯後,萊陽專門把父親的五羊本田摩托清洗了一遍,這老摩托是十幾年前買的,紅色的機身在那個年代很拉風,可現在局部地方都老得掉片,但還能騎。

上路後,呼呼的寒風一吹起來,他又一次想到了阿魯,想到了上海,他只能越騎越快,讓回憶追不上流速的風。

到達“四季長安”小區後,萊陽上樓接了袁聲大。

她穿着藏青色的長款羽絨服,跟沒魂似的坐在摩托車後邊,一言不發地跟着萊陽在西安街頭瞎轉悠。

暖冬的餘暉一直褪去,他們漫無目的地轉了很多地方,直到天色漸晚時,萊陽扭頭對坐在後排的袁聲大說道。

“都一下午了!你別跟個木頭一樣沉默啊,你想去哪倒是說句話啊?”

“都行。”

“上海去不去?”

“……”

“那要不去不夜城吧,去看看李點?”

“都行。”

萊陽被她氣着了,但也知道她心結沒打開,於是抿抿嘴彎腰提速,朝大唐不夜城駛去。

……

一進大唐不夜城景區,頓時熱浪疊疊,這裡的雕樑畫棟和摩肩接踵,多少讓寒冷的冬天能提高几個度。

萊陽將摩托放在南廣場旁,和袁聲大下車往進走,她撥了下眼前的頭髮,暗淡無光的眸子在燈光中好像被剝離了神韻,沒有任何對話的慾望。

兩個格外熟悉的人,卻很陌生的並肩走着,進了廣場後,迎面而來的是一排排喊泉。

喊泉旁男女老少很多,熱鬧非凡,可萊陽心卻好像被剜了一下,望着泉眼有些失神。

“靜靜最近好嗎?怎麼沒跟你回來?”袁聲大忽然開口了,但卻一下給萊陽問住了。

“好着呢,過年就回來,劇場啥的都好着呢,你別擔心。”萊陽咽了口唾沫,攥了攥掌心回復道。

袁聲大眨巴了兩下眼睛,輕輕的嗯了一聲道:“我欠小沫一些錢,李點給你說了嗎?”

“嗯……說了,這錢我這幾天從劇場分紅里拿出來,你別管了。”

“最近…挺感謝他的。”

“哎,自家兄弟嘛。”

袁聲大輕微的嗯了聲,又吸口氣看向別處,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媽媽最後走的時候,讓我和李點結婚。”

萊陽腳步一頓,目瞪口呆地看向她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