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驕趕來戰地醫院的時候。

發現陳佛蹲在樓道走廊。

彷彿一架被抽了繩子的木偶，滿身的疲憊氣息。

“怎麼？”宋驕心中湧出一股不詳感，問道：“戰地醫院……重傷員死了很多嗎？”

陳佛抬起頭。

這時候宋驕才如釋重負。

只因陳佛臉色沒有一絲苦澀，而是劫後餘生般的笑容。

“血！”陳佛踉蹌站起，死死扣住宋驕的肩膀，雙眼泛紅地咧嘴一笑：“血來了！血真的來了！那一萬多重傷員不用死了！哈哈哈！”

陳佛一把抱住宋驕，力道極大，壓得宋驕連連咳嗽。

“別別……你別太激動……”

“哈哈哈！血真的來了！救命的血啊！”

良久後，陳佛鬆開宋驕，眼神如星光般閃耀。

宋驕咳嗽兩聲：“哪來的血？”

“你猜！”

“內陸醫院送來的？”

“不！不是醫院！”

“那是誰送來的？送來多少？”

“每個醫院三輛油罐車，每個油罐車30噸，每家醫院90噸，十家醫院，900噸！O型覺醒者血液！”

陳佛眼神的光，幾乎要溢出來。

宋驕滿眼震驚：“厲害啊，900噸血，這是把國庫搬過來了啊！”

陳佛搖搖頭：“不，也不是國庫，你繼續猜猜誰送來的！”

“啊？不是國家血庫？”宋驕眉頭緊皺，低聲呢喃：“不是各大醫院，也不是國家血庫，難道是民間送來的？哪家公司研究出了人造O型覺醒者血液？那也不可能啊，這難度高的離譜，再說也有國家法律規定，禁止民間私自研究人造覺醒者血液……”

“那……難道不是公司研究的？”

“不是國家，不是醫院，不是公司……總該不會是個人送來的吧？”

宋驕越嘀咕，越是感覺有些不對勁，他眼神越發狐疑地看向陳佛：“你該不會是想說，這900噸血，是個人送來的？”

陳佛沒說話，但眼神更加明亮。

宋驕內心一驚，瞪大了雙眼。

“陳佛！”

“這九百噸血！”

“林……林嘯送來的！？”

聞言，陳佛重重點頭，眼神徹底明亮如星，雙拳狠狠攥在一起，道：“對！全國上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無法評級的無限鮮血覺醒能力！就是林嘯！就是他送來的！”

噔噔噔！

宋驕踉蹌後退幾步，有些不可置信。

九百噸血啊！

就算是九百噸水，也夠灌滿一個巨型游泳池吧？

第一反應，是驚喜。

的確，這九百噸血能救到一萬多重傷員，對整個東海前線，甚至對整個國家，都是震撼人心的偉大功績！

多偉大呢？

至少這一萬多重傷員保住性命後，對着林嘯一人磕一個響頭都不為過。

整個東海前線，百萬將士，對林嘯歌功頌德都是常態。

甚至重傷員們背後的各大軍區，各級軍官，甚至將軍，司令，指揮官，都得對林嘯奉若座上賓！

這樣的功績，在東海戰神李穹兵隱退後，已經無人能及！

但是第二反應，卻是不安。

林嘯本就是絕症患者，更是心臟病患者，雖然說擁有無限鮮血，但肯定有副作用，九百噸血這種程度的副作用，肯定對他的損害也很重吧？

想到這裡，宋驕內心已經倍受煎熬和虧欠。

更何況，東海前線的戰損，怎能讓林嘯一個人來擦屁股，他還那麼年輕，剛剛成年，這樣的重擔怎捨得讓他一個人承擔啊？

“唉！”

宋驕重重嘆氣，轉身就要走。

“你去哪？”

“我去長安，我要當面謝謝林嘯。”

“別去。”陳佛搖頭道：“我知道你意思，但真正的感謝，不是去他面前說幾句好話，而是留在這裡，帶着百萬雄師，打退百腳大烏賊，還大夏一個安寧太平，這樣才不算辜負林嘯的付出！”

走廊盡頭，宋驕猛然止步。

他的眼神先是猶豫，再是堅定，最後是熊熊燃燒的熱火與戰意！

“對！你說的沒錯！”

“我大夏有如此奉獻天驕。”

“我們必須用戰勝的慶歌回報他！”

宋驕沒去長安，轉身去了病房和天台。

最後一刻，宋驕微微回眸。

熱烈的眼神，似乎能點燃荒原。

“陳佛。”

“我似乎看到大夏光復了。”

“他是斬碎黑暗的刀。”

“他該被歌功頌德！”

……

張三是個很年輕的戰士。

此刻躺在寒冷的天台上。

因為不斷失血，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伸出手觸摸天空，卻看不見蔚藍，反而隱約看見了自己已經逝世的母親。

“媽……”

張三臉龐出現臨死前的微笑。

他血痂斑斑的嘴角，勾起無意識的笑。

“媽，我好像看見你了……”

“兒子好疼好疼啊……”

這樣的戰士，天台上已經越來越多。

失血過多，再加上零下十八度的寒風，讓這些本就身負重傷的戰士越發逼近生命終焉。

很多人出現了臨死前的幻覺。

但他們臉色卻不痛苦，反而帶着微笑，就像是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解脫。

東海的風，寒冷着忠勇將士的身體，瘋狂模糊着他們的靈魂，企圖帶着他們離開人世間，離開這戰火紛飛的邪魔戰場。

“啊！”

但，有個戰士迴光返照，眼神恢復清醒，卻用已經被撕爛的斷臂，瘋狂摸索着自己的胸口。

他在找自己的槍。

身為戰士，槍寧死都不能離手。

這是刻在骨子裡的記憶。

是獨屬於軍隊的記憶。

這是個老兵。

整個青春都奉獻給了軍隊。

“我的槍！我的槍！我的槍怎麼不見了！誰啊！誰偷了我的槍！！”

他就像瘋了般大喊大叫，剛剛包紮好的斷臂，又是崩線，鮮血不斷流出，死神更加催着他走向生命終焉。

“別喊了……兄弟……”

旁邊，一個尚且清醒的重傷員，扯動嘴角虛弱喊道：“你的槍……已經被軍隊收走了……你不用再拿槍了……”

老兵懵了：“為……為什麼？”

重傷員笑了笑：“因為我們馬上就要離開軍隊，都快要死了，哪裡還能繼續拿槍啊。”

這句話說完，老兵噗通一聲倒在地上，空洞無神的眼睛望着天空。

槍是他的心臟。

軍隊是他的信仰。

重傷員的話，把他的心臟抽走，把他的信仰覆滅，他就像被抽了線的木偶，徹底沒有了力氣，生命也加速走向終點。

“嗨……”

重傷員收回目光，一動不動，笑着閉上眼睛，呢喃：“這輩子……還沒看到家國太平啊……但……唉……”

咚！

天台的鐵門被撞開。

重傷員艱難睜開眼睛，冬日的陽光照射在白雪上，晃的他看不清，只能隱約看見一群白大褂推着什麼東西闖了進來。

“那是什麼……”

“看不清，真的看不清……”

其實他的眼睛，已經壞了一隻。

當然看不清護士們和儲血袋。

“快快快！馬上輸血！每人先輸200cc，然後第二次400cc，第三次600cc……”

護士們忙的滿頭大汗，但每個人的眼神，都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她們雖然是護士，但也是軍隊的護士，要她們親眼看着一個個戰士死在自己面前，她們比誰都要心如刀絞。

現在她們手裡拿着的血袋，就像是對待自己的生命般那麼珍貴，小心翼翼生怕受到絲毫損壞。

噗嗤！

一根針管扎入重傷員的胳膊。

本來越發神情恍惚的重傷員，感覺到隨着一股暖流緩緩流入胳膊，自己的神智也漸漸變得清醒起來，渾身彷彿熱了起來，每個器官彷彿活了，壞死的眼睛都似乎有了逐漸清晰的視野。

看到了漫山遍野白花花的雪地，看到了身邊躺滿了的戰友，看到了一個個鮮紅刺眼的血袋……

“我……活了？”

重傷員呢喃自語。

“我活了。”

重傷員哽咽起來。

“我真的活了！”

重傷員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