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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手自她手中無力地垂下,重重落至地面之上,執扇好似傻了般,木納地保持着附耳前傾的姿勢。雙手被鮮血染紅,攤在手心裡的玉指環卻失去了原有的光澤,烏怏怏透着死亡的氣息。

惡戰仍在繼續,廝殺聲不絕於耳!

冥夜辰的隕落助長了九重天的囂張氣焰,頹敗之勢再次逆轉至蒼擎峰頭上,彩茵與鬼百靈相繼被擒,獨孤皓也在與燎原神君的纏鬥中負了重傷。

博淵試圖終止惡戰,但雙方將士皆已殺紅了眼,天兵神將不僅沒能停止殺戮,反將手中屠刀對準了守在冥夜辰身邊的執扇。

怒火在胸腔橫衝直撞,博淵揮刀擊退來人,以天界太子的威壓,為執扇守得一片清凈之地。若有掠地侵犯者,無論敵我,博淵皆不會心慈手軟,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就殺一雙。

眼見形勢大利,燎原神君眉梢飛揚,不再刻意拖延時間與獨孤皓纏鬥不休,而是直接喚出闇炎神戩,一鼓作氣攻向了獨孤皓。

被激怒到雙眸猩紅的獨孤皓亦未有退縮,手持斬神刀,背水一戰!

「你們,通通都該死!」隨着一聲咄嗟叱吒的大喊,原本跪在地上的執扇不知何時竟已站直了身子,威凜颼風吹亂了她的發,掀起裙擺一角,促使那隱匿在腳踝處的紅線無處遁形,很快就碎得七零八落,再也縛不住執扇分毫。

「執扇,執扇?」博淵很快意識到大事不好,忙急聲呼喚着,足底生風奔近執扇面前,卻見她將融合了冥夜辰血液的玉簫遞至唇畔,闔眼吹奏了起來。

身子驟然撞上一道激蕩的氣流,博淵被那強大的控音之術彈飛,重重摔落在地。極度的心慌讓他快速撐起了身子,又見周遭的身影皆以光速倒退,那泣血魔音穿雲裂石,所向披靡,震得在場所有人銜悲茹恨,頭疼欲裂。

博淵忍痛起身,迎着刺骨破膚的氣流,艱難地挪步到了執扇身側,伸着手試圖壓下她忽起的暴戾,卻始終無法近得其身。

「執扇,停手吧!」

「執扇,讓我帶你回家,好嗎?」

「執扇,你冷靜下來,睜眼看看我呀!我是博淵啊,是被你抱在懷裡,隨你欺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小東西啊!」

「執扇…執扇……」

悼心失圖的呼喚聲聲入耳,執扇驟然停了吹|簫的動作,徐徐睜了眼。昔日那一雙顧盼生輝的清明眸子,此刻卻猶如泣了血,悲愴,怨恨地看向了博淵。

「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趕緊帶着你的人,滾出我的視線!否則……」怒聲警告間,執扇縴手一揮,立時吸來一位天兵乖乖送上脖頸,暴力無情的扼斷了。

眼見那死不瞑目的天兵被執扇扔到了自己腳下,博淵退後一步,堅定道:「我不會拋下你獨自離開,永遠不會!」聲線支離破碎。

話音落下,魂牽夢縈的身影徒然落至近前,博淵大喜過望,卻被執扇一把扼住了咽喉,怒目惡懟:「既如此,那你就死去吧!」指下給足了力道。

直掐得博淵呼吸艱難,勉強伸手撫上她臉頰,竭力笑了笑,道:「執扇,我、愛……」博淵每講出一個字,脖頸上的束縛便加重一分,直至最後一字堵在咽喉,再也無法言出。

「殿下?」見此情形,若離忙從惡戰中抽身,落於博淵身後道,「執扇,快住手!」

「帶着你家殿下,有多遠,滾多遠!若有下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執扇一把將氣息奄奄的博淵推至若離面前,大喝,「不想死的話,都給我滾出仙南峰!」言罷,又將無虞遞至唇畔吹奏起來。

燎原神君見勢不好,一溜煙消失得無影無蹤,其餘仙神見九殿下都倒下了,六神無主間,也相繼落荒而逃。

獨孤皓這才得以抽身奔至

冥夜辰身前,伸手將他扶起,薄唇顫抖着,卻也未講一句悲愴的話,只高聲道:「眾將聽令,速速撤兵,回蒼擎峰!」

「是!」眾將齊聲領命,很快便調動手下兵衛,撤離了仙南峰……

長空晦暗,烏雲密布!

冥夜辰的遺體在蒼擎峰靈寒充沛,鐘乳石桓生的溶澤洞中放了三日,管書陶才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夢裡,大哥哥一身血衣,與她遙遙揮別。管書陶唯恐夢魘成真,急急掀被下床,企圖背着父親,孤身前去仙南峰拯救冥夜辰,卻因被父親施針之故,雙腿酸軟無力,最後竟一個踉蹌跌倒在了地上。

「陶兒?」桌邊小憩的管欣榮被她落地的悶響聲驚醒,忙飛奔而至,將她扶了起來。

管書陶急不可耐,抓着父親胳膊問:「爹,冥夜辰他怎麼樣了?」

紙終究包不住火!

管欣榮遲疑片刻,最終還是道出了實情:「冥尊的遺體,在溶澤洞里。」

似被人狠狠敲了一記重錘,管書陶的身子無力的往地上滑。管欣榮忙將她拽起,勸慰道:「陶兒,放下吧!放過你自己,莫要為了註定得不到的情,徒添傷悲。爹爹年紀大了,再也經不起任何風波了。」言盡,老淚縱橫。

「爹,我想去看看他。」管書陶沒有流淚,但那化作實質的悲傷,宛若鈍刀剜心,割不去牽掛,磨不斷羈絆,卻讓每一次呼吸,都痛到無法用言語來修飾。

管欣榮知道自己勸不住,便也不再強求,只希望時間的流逝,能慢慢撫慰女兒的心傷。

管書陶見到冥夜辰時,大哥哥正神情安詳地躺在水晶冰棺里,像是睡著了一樣,他的眼睛沉沉閉着,長長的睫羽在他眼周布下了一道小小的陰影,令其本就蒼白的面色,更添幾分慘淡。

「大哥哥,你終歸是舍不下我的,這不,還是回來了。」管書陶跪俯在冰棺邊沿,牽起冥夜辰冰冷的大手貼上自己溫熱的臉頰,咧嘴笑着,「大哥哥,你的手好涼啊,小書陶幫你暖暖,暖一暖就好了。」言語間,雙手握住他的手搓了又搓,末了覺得效果不盡人意,又拉至唇畔不停地哈氣,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

立在一旁的管欣榮嘆息着搖了搖頭,終是再無勸慰之語可以講,索性踱步離開了溶洞,為女兒留下足夠的空間,讓她與冥尊做最後的訣別。

管書陶折騰許久,發現大哥哥的手依舊涼得沒有一絲溫度,便又握着他的手,自欺欺人道:「瞧我這記性,倒是忘了,大哥哥的手好像一直都是這麼涼的。」

「大哥哥的身上也是涼涼的,帶着一股冰冰涼涼的體香味,聞着怡神又舒心。」管書陶笑着,拉着他的手遞近鼻尖聞了聞,又道,「你知道嗎?小書陶每次在你懷裡睡着,都能在夢裡聞見你的氣息,唯有你,才能這般強勢地侵入我的美夢,刻進我的腦海,入駐我的心田。」

「大哥哥,你怎的那麼壞,偷聽我這麼多心裡話,也不將你的心意告知於我,你再這樣,我可就要生氣,不理你了!」

冰棺中人久無回應,管書陶便賭氣似地將他的手扔回棺中,雙手環胸背過身去,口中碎碎念:「我生氣了,真的很生氣!」

可就算真的生氣,冥夜辰亦沒辦法再溫聲去哄她了,這一場獨角戲,終究唱得太過艱辛。管書陶回眸,再次拉着冥夜辰的手貼上自己臉頰,喃喃道:「我知道,大哥哥沒有不理我,大哥哥只是太困了而已,沒關係,小書陶願意等,等到大哥哥睡醒為止。」

「你別這樣,他已經死了!」

管書陶尋聲抬眸,見是執扇同自己講話,忙豎指至唇畔,示意她噤聲道:「噓!小點兒聲,不要擾了大哥哥清夢。」

「你清醒點兒!」執扇大步

上前,捏住管書陶雙肩,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高聲提醒,「他死了,死了!」

「所以呢?」管書陶將她推離,抬眸與之對視,追問,「他為你而死,你會為了他,與天界太子為敵嗎?」

執扇矢口否定:「不會!」

「呵!原來在你心裡,親哥哥竟比不過一個外人!」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哥哥這個詞,讓神情冷漠的執扇,也開始着了急。

「看來,你是真不知情,冥夜辰到死都還在護着你,你就沒想過原因嗎?」

「什麼原因?」

「你真想知道?」

「想!」

「你幫我個忙,我就告訴你!」

「你說。」

「附耳過來!」管書陶躬身前傾,執扇立時附耳湊了過去,卻被她抬掌狠狠劈下,堪堪暈了過去。

扶着執扇背靠石筍坐下,管書陶抬手替她理了理鬢角微亂的碎發,道:「執扇,我欠你的,也到時候該還給你了。」

驚雷劃破寂夜,閃電橫貫長空,洪流順着外壁淌入橫河,波瀾壯闊,驚濤駭浪。

洞中對鏡梳妝的人兒卻絲毫未受其擾,持釵入髻,輕抿唇脂,美似畫中仙,驚艷不入俗世眼。

伸手取來擱置在妝案上的銀狼面具,管書陶自鏡前起身,蓮步輕移,紅裙搖曳,帶動着發間步搖碰撞,一步一響,一步一想!

目之所及,千姿百態的鐘乳石匯在一起,有如穿雲玉柱,有如素女含情,更有如千萬把寶劍懸於頭頂,垂下銳刃,斂了寒光,守一人為其鍍上色彩。

「冥夜辰,終究是你輸給了我!」

「等靈魄還給小萱兒後,我就再也不是你妹妹的替身了。我是小書陶,是你的妻,從今往後,你休想再將我推開半分!」

管書陶粲然一笑,快若流光的身影重重撞向頭頂銳石,結束了這借來的一生,痴心絕對,誓死不悔!

棺中之人亦是着了紅裝,靜候佳人的到來,在其左肩上方,陳放着另一副銀狼面具,悄聲為媒,為這曠古絕戀做了見證者。

孱弱的身子徐徐墜離銳石,撲向冰棺,投入了愛人懷中。

管書陶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將手中銀狼面具覆在了另一副銀狼面具之上,終讓這闊離三千年之久的佳偶,零距離重合在了一起。

血色淚珠自眼角滑落,堪堪砸在了冥夜辰眼睫上,管書陶笑望着他,腦袋負重似灌了鉛,沉沉落於冥夜辰肩頭,再也沒能抬起來。

她的身子逐漸變得模糊不清,化作星光飄散開去,徒留一件綉有鳳凰圖案的大紅喜袍,覆蓋在冥夜辰身上綉有龍騰圖案的喜袍之上,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