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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好疼好疼!為何人在失意的時候,腳下的路總是格外難走?

執扇像具丟了靈魂的空殼,記不清時日,辨不清方向,也理不清思緒,只一個勁兒的悶頭往前沖。

也不知跌了多少次,撞了多少次,又滾了多少次,膝蓋被石子磕得鮮血直流,腦袋被大樹撞得又紅又腫,身子被荊棘扎得千瘡百孔。

那些傷口總是好了又傷,傷了又好,可為何,心底流血化膿的傷,總也不見好?

執扇駐足,手扶樹榦停留在一座叫不出名的山峰下,她蹙着眉,呼吸艱難,右手握拳一下又一下砸向自己胸口處,同自己的心叫板:「別再疼了,你若再疼,我便將你挖出來,扔了!」

奈何心根本聽不懂人話,依舊疼得死去活來,執扇終是忍無可忍,也受夠了!

挖了它,應該就不疼了吧?

挖了它,博淵便永遠贏不了了吧?

對!挖了它!!挖了它!!!

執扇笑着化出一把匕首,未作絲毫猶豫,徑直埋入了自己胸口處。

一刀,兩刀,三刀,終於——挖出來了!

那顆被帝君賦予的七巧玲瓏心,閃爍着七彩透亮之光,終究被挖了出來。從此,這份師恩,兩清!

那顆被博淵傷得鮮血淋漓的心,再也不屬於她了,如此,便再也不會痛了!

傷口仍會一如既往的自愈,不過是在衣襟處,留下了幾個觸目驚心的血洞而已,一點也不疼!

執扇棄了匕首,握着那顆滴血的七巧玲瓏心,一步,一步,舉步維艱卻又一往無前。

時光無華,日月交替!

也不知走了多少個日夜,執扇終是停在了一處怪石嶙峋的山峰之巔,再也邁不動腿了。

好累,好睏,好想歇一歇。

眼睛開合,身乏體虛,終於——要倒了嗎?

可為何,在她即將闔眼之際,還能看到一抹白色光影急急向自己沖了過來,她明明,不願見任何人的,明明,不願任何人看到自己的。

在她身子緩緩倒下的最後一刻,冥夜辰一把將她攬入臂彎,看着她衣裙上乾涸斑斕的血漬,冥夜辰的心都碎了。

「小萱兒,究竟是何人傷了你?」他茫然失措,聲音都有些顫。

「是你呀!」執扇耷拉着眼皮,抬了抬握着玲瓏石心的左手,勾唇淺笑,「你想……要的心,我送……給你!」聲音弱不可聞,支離破碎。

「別說了,小萱兒,別再說了!」冥夜辰痛心疾首,忙聚靈力於掌心,吸走了執扇手中的玲瓏石心,緩緩渡至她胸口之中。

奔走了十多個日夜,執扇終是再也支撐不住,緩緩闔上了眼睛。

冥夜辰摟着她,下頜緊貼她額頭,蓄着淚的眸子染上一層血色。他攥緊拳頭,恨聲道:「煜鳳,你欠小萱兒的債,我必將連本帶利全都討回來!」

滿腔怒火無處宣洩,冥夜辰胡亂打出一掌,面前林立的怪石便在他的掌風之下,碎成粉末,灑了遍地。Z.br>

———

紅是喜慶的顏色,亦是血的顏色!

今日是管書陶與獨孤皓大喜的日子,蒼擎峰上下張燈結綵,喜紅一片,火紅的玫瑰花瓣自長空中飄飄洒洒,欣欣然點綴於遍地紅綢之上。

山河為聘,綠樹作媒,百鳥朝賀,藍天載情,連風,都帶着一股濃郁的芬香,為這喜慶之色,添上一抹錦上之花。

着鳳冠霞帔的管書陶在侍女的牽引下,迎着在場所有人祝福的目光,緩步踏在紅綢花瓣之上。

一身大紅喜袍的獨孤皓則立足於斗天宮前,在一眾下屬的簇擁下,翹首以盼,目光一刻不離緩步行來的

心上人,心突突直跳,好似這一切,皆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這個夢讓他滿心歡喜卻又惴惴不安,他擔心,自己一旦醒來,管書陶便會從自己身邊溜走,再也不回頭。

直到那抹紅色倩影停在眼前,那隻雪白柔荑落於掌心,獨孤皓方才感受到了一絲真實。

真好!

禮成之後,她便是他的妻,他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弔膽,憂心管書陶有一天會棄自己而去,害怕冥尊會將她從自己身邊搶走。

今夜過後,一切皆已塵埃落定,她會變成他的私有物,誰人來搶,他便跟誰翻臉,哪怕是冥尊也不例外!

新郎新娘各持牽紅一端,十指相扣,在眾人哄鬧的笑聲中,迎着他們艷羨的目光,緩緩步入了斗天宮內。

管欣榮今日坐在了獨孤皓的王座之上,抹了把喜極而泣的老淚,笑出了滿臉褶子。

「一拜父母!」

蒼擎峰之人不拜天地,只拜父母祖先,新郎新娘便在儐相的高喊聲中,對着管欣榮叩首落禮。

「二拜先祖!」

洪亮的嗓音回蕩在殿堂之中,新郎新娘又再次面向管欣榮微微叩首,只因,管欣榮身後便是獨孤家,管家歷代先祖的靈牌,其中,也包括管書陶師父——默濮的靈牌。

「夫妻對拜!」

「參見冥尊!」

儐相的聲音混雜在眾人齊齊跪地的拜禮聲中,尤顯微不可聞。

管書陶應聲,將自己的手從獨孤皓手中抽了出來,她一把掀開頭上的紅蓋頭,目光殷切找尋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俊雅公子,眸中淚花漣漣。

原以為,他不會來了,原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可他終究還是來了,在她即將嫁為人婦的最後一刻,不動聲色,輕而易舉撕下了她偽裝的面具,將她本就不夠堅定的心,擊敗得潰不成軍!

獨孤皓未發一言,目光卻是鎖定在管書陶身上,等着她做出最後的抉擇。

然,未等管書陶做出選擇,冥夜辰已大步向前,一把扯掉了她手中攥着的牽紅,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說,將管書陶拽離了斗天宮。

最憂心之事還是發生了,獨孤皓小心翼翼揣在懷中的幸福,還沒捂熱,就被冥夜辰強取豪奪了。他獃獃地愣在原地,藏於袖袍中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松,終究也沒追上去。

意堅之人拽不走,離心之人留不住!

管書陶不是被迫,她是心甘情願跟冥尊離開的,在他三人微妙的關係里,獨孤皓從始至終都是敗者。

沒能跨得過禮成,管書陶還不是他的妻,獨孤皓亦沒有理由,更沒有資格同冥尊搶人。

管書陶就這麼稀里糊塗拋下了所有人,隨冥夜辰離開了蒼擎峰。

直到他二人落在仙南峰之癲,管書陶方才後知後覺摔開他的手,大喊:「你許我自由,又為何要攪黃我與皓月哥哥的婚事,你憑什麼這麼做,憑什麼?」帶着啜泣的嗓音無力且痛苦。

「我需要你!」冥夜辰面無表情,聲音冷漠。

「你需要我?」管書陶眼睛微微一亮,隨即又暗淡下去,「我的靈魄是你給的,你想要,拿去便是!」

她說過,再見之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她根本捨不得冥夜辰死,所以她寧願,死的那個人是她自己。管書陶緩緩闔了眼,卻不想竟被冥夜辰拽着胳膊拉入了一處敞亮的洞府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霧氣氤氳的石床,那石床之上,赫然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年輕女子。女子一襲長裙早已被鮮血染得辨不出本來顏色,明顯傷得很重。

管書陶被冥夜辰拽着,一把推至撲跪在石床前,寡冷的聲線下着鐵令:「替她換衣,一柱香內,我不希

望再從她身上看到一絲血跡。」

管書陶愕然回眸,她不敢相信,昔日那個溫文爾雅的大哥哥,竟如此冷冰冰地將她扔在了地上,還勒令她去做婢女才會幹的活兒。

可石床上躺着的人是執扇呀!那個令她時刻抓狂,卻也又愛又粘的好姐妹,那個冥夜辰捧在手心裡,刻在心尖上的親妹妹。

管書陶壓下心中苦楚,撫着執扇瘦骨嶙峋的蒼白面頰,淚腺失控如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落在執扇熒白的脖頸與鎖骨之上,哽咽道:「你又經歷了些什麼呢,為何……傷得這般重?」

「我該如何才能幫到你,將你的靈魂還給你,可以嗎?」

「執扇,你別嚇我了,你說話呀!」管書陶拚命搖晃着執扇手臂,涕淚交加,泣不成聲,「我認輸了,再也不鬧情緒了,你醒來,醒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好不好?」

冥夜辰背對着姐妹二人,倚在洞府拐角處的石壁之上,持着玉簫的手越收越緊。他的身子逐漸變得冰冷,連帶着身後的石壁,皆被一層厚厚的冰霜覆蓋。

氣溫驟然下降,管書陶哆嗦着嘴唇,心急火燎替執扇擦凈了身子,為她換上一套冰綠色綴花長裙,而後又取來厚厚的被褥替她蓋上。

執扇的手冰涼得厲害,管書陶便將它捂進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執扇的手。而她卻因衣着單薄,凍得瑟瑟發抖。

冥夜辰拂去冰霜,又揮手在管書陶身後燃起一簇篝火。

炫彩的火焰瞬間溫暖了整個洞府,亦溫暖了管書陶的心。

管它替身也好,容器也罷!萬幸,他總算是在乎自己的!

在這荒蕪洞府中,有他,有執扇,有篝火,似乎也沒有了遺憾。

管書陶勾了勾唇,替執扇掖好被角後便握着她的手,睡趴在了床榻邊。

再醒來時,握在手中的縴手卻是不見了,管書陶兀地抬起頭來,惺忪睡眼四處找尋執扇的身影。

執扇抱膝,蜷縮在石床一角,目光警惕地四下亂瞟。管書陶忙附身上前,伸手攬住她胳膊,讓她舒舒服服斜靠在自己的肩頭之上。

「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她柔聲安撫。

執扇不語不笑,黯淡目光落在管書陶的大紅嫁衣上,心有力的在胸腔內跳躍着,卻也扯得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在疼,好似,快要疼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