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博淵微微蹙眉,正打算按住她肩頭,聲正色厲糾正她的措辭,卻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被執扇施了定身術和噤言術。

終究是大意了,他只知執扇的戰鬥力僅限於手持玉扇之時,卻不知,她被紅線束縛住的仙力,是在何時能正常驅使的。

執扇輕拍了拍他後背,旋即身化綠光,從他緊緊禁錮自己的懷抱中溜了出去。落至地面時,她幻回人形,也不顧地底下波濤暗涌的幽冥河水,抬腳步步邁向了冥夜辰。

冥夜辰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他明知,執扇這是在用自傷的方式,逼着他放棄殺害博淵的念頭。可是怎麼辦呢,他就是不忍看她受一丁點兒傷害,哪怕傷害她的人,是她自己!

每每抬腳,足下便會多出一塊四四方方的浮冰,執扇踏着冰階,終是來到了冥夜辰面前,停在了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莞爾笑道:「見過你那麼多次,還是最喜歡你白衣翩躚,不染世俗的模樣。沐晨,能把面具摘下來嗎?」

她喚的是沐晨,而非冥夜辰!

冥夜辰的心顫抖着,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撫上銀狼面具,摘下,露出那精緻到完美的五官,旋即又抬手拉下頭上的斗篷帽,一雙深邃澄澈的眼,始終不離執扇半分。

「沐晨,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很感激你,也是真心拿你當朋友的。但如果非要在你和博淵之間做抉擇的話,我想,我會毫不猶豫選擇博淵,畢竟我答應過他,此生絕不與他為敵來着。」執扇踏出最後一步,抬手,將手中玉指環掛在了冥夜辰脖頸上,「無虞是個好寶貝,你別再扔了它了,不然下一次,我也不能保證自己還能不能將它尋回來。」中文網

冥夜辰緊攥手中面具,久久未發一言,直到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執扇方才伸手淺抱了他一下。

收回手,她緩緩後挪兩步,笑着,俏皮地將雙手貼近唇畔,放聲大喊:「沐晨,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記得,不許扔了無虞!不許……不認我這個朋友。」聲音徒然變弱,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彷彿這場雨,是老天爺特地為沐晨下的。

沒有過多的勸解,亦不作過多的停留,執扇的背影快速消失在了雨霧中,連同博淵,連帶着冥夜辰對博淵的恨,一併失了蹤影。

獨自在雨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雨停了,霧也散了,冥夜辰方才從懷中掏出一紫葫蘆,打開葫蘆蓋子,將葫蘆中如拇指大小的小人兒倒在了掌心中。

小人兒撐着掌心爬了起來,剛站穩腳跟,就被冥夜辰揮手送到了地面上。

眨眼間,地上的小人兒便長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仔細瞧來,竟是蒼擎峰大小姐管書陶。

管書陶手拄額頭,搖搖晃晃的有些站立不穩,長時間未接觸過光線的眼睛在明光下的照射下,一時還有些無從適應。

管書陶閉着眼,臉上肉肉的嬰兒肥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瘦若巴掌大小的精緻小臉。

她瘦了!瘦了好多好多!

冥夜辰心裡泛起了一絲不該有的憐憫,側過身不再看她,輕啟薄唇道:「你自由了!」

「呵!」管書陶笑了,自嘲的笑,「我以為,你會毫不猶豫殺了天界太子,卻不想,執扇短短几句話,竟讓你改變了主意。」

冥夜辰沉默着,管書陶卻是走到了他面前,雙手捧住他面頰,強迫他看着自己道:「我以為,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哥哥是真心實意待我好,卻不想自己竟是一個替代品,一個承載了小萱兒一魄的容器,一個可有可無,隨時會被你抽走一魄的可憐蟲。」

嘶啞的喊聲仿若泣了血,眸中的淚也早已決了堤,管書陶憤憤摔開冥夜辰的臉,揚手,在他臉上落下一個手掌印。

冥夜辰伸手撫了撫嘴角的血

跡,微勾薄唇,眸帶謔笑:「你既已知曉我的目的,就不該再對我抱有幻想。來呀!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連同你師父的債,也一併清算了吧!」喊着,手中已化出一把明晃晃的長劍,狠狠插在了管書陶腳跟前。

「殺你?」管書陶抓住劍柄,踉蹌着後移了兩步,進而劍指冥夜辰,冷冷開口,「讓我變成跟你一樣冷血的人嗎?」

「在我心裡,大哥哥早已經死了,死在了我千歲生辰的前一個晚上。而你,你是冥夜辰,是殺我師父,將我關進葫蘆里的惡人。」

「冥夜辰,我恨你!我恨你!」管書陶歇斯底里的大喊,「從今日起,你我恩斷義絕,再見亦如此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話音落下,那一身純色無暇的素白長裙已被她持劍削去了衣袂一角。

布屑在風中翻飛,眼淚在臉上流淌,手中之劍亦脫離手掌,「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管書陶走了,亦如執扇走時一樣決絕。

冥夜辰呆立原地,從始至終都未曾挪動過半分,好似這三界,從無他的安身之所,好似這世間,再無挂念他的人。

他苦心謀划了三千年的討伐,到頭來,卻毫無用武之地,他苦苦尋覓了八萬餘年的至親,到頭來,依舊孑然一身。

———

每每想起冥夜辰,都是一種鈍刀剜心的痛,管書陶手捂心口,難受得幾乎喘不上氣。

回蒼擎峰這幾日,管書陶都以身體不適為由,讓小丫鬟葉兒,推掉了獨孤皓的求見。

獨孤皓每日都會在她門前站立許久,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守着她,候着她。

今日,管書陶難得打開了門,獨孤皓眼裡的歡喜,卻在見到管書陶的那一刻,碎成了冰渣。

「你瘦了!」心有千言萬語,但獨孤皓不敢問,他在害怕,害怕知道自己心中至高無上的冥尊,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人,更害怕知道,自己心中所愛,愛的卻是另一人。

「皓月哥哥,陶兒以後再也不胡鬧了,再也不讓你和爹爹擔心了。」管書陶笑着,似一朵含苞待放的嬌花,於無形之中,綻放着獨一無二的美。

獨孤皓看得如痴如醉,一時也不知作何回答,卻見管書陶拉着他的手,撫上自己臉頰:「皓月哥哥,陶兒已經長大了,你願意娶我嗎?」

心裡五味雜陳,獨孤皓猛地抽回手,愣愣地背過身去,他不知管書陶近段時間經歷了什麼,卻也不想在她失意之時趁人之危,只道:「你我之間,大可不必委曲求全,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是你最堅實的後盾。若是有人欺負了你,你告訴我,皓月哥哥便是拼了命也會替你討回一個公道。」

「沒有人欺負我,我就是想完成自己千歲時的心愿而已。」管書陶上前一步,從身後環住了他腰身,她將臉貼在他後背上,「皓月哥哥,你是我這三千年來,一直都想嫁的人,哪怕……」哪怕那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哪怕是我認錯了人。

真話堵在喉中,管書陶屬實講不下去了,她總覺得自己太傻,竟稀里糊塗當了執扇一千年的替身,當了冥夜辰一千年的假妹妹。

可孤獨皓呢,自己又何嘗不是將他當成了冥夜辰的替身?

現在自己心碎了,受傷了,便能理所當然踐踏皓月哥哥的真心,用他的一生來填補自己內心的缺憾嗎?

這樣的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卑鄙自私的人?

管書陶捫心自問,突又鬆開獨孤皓,搖了搖頭:「皓月哥哥,你不必勉強自己,就當陶兒今日說了些胡話,我們以後,還會是一輩子的好兄妹。」

「如果我說,我不願只做你哥哥呢?」孤獨皓轉身,攬她入懷,「做你的夫君,並非是我三千年來的心愿,卻是我此時此

刻,最最期待嚮往之事。陶兒,你若願嫁,我必正娶,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的身邊,都只有你!」

罷了!趁人之危便趁人之危吧!

罷了!就這樣將錯就錯吧!

管書陶倚在他肩頭,重重點了下頭。

———

櫻花村一戰,讓博淵的五臟六腑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好在他自傷得及時,那一掌不滅火擊中腹部,愣是將腹中阮善給逼了出去。如若不然,任由那阮善在他腹中穿梭,遲早會吃空他的五臟六腑,屆時,便是帝君也救不了他了。

也是那一戰,讓博淵因禍得了福!

被執扇帶回璠雲宮後,博淵便以傷重為由,堂而皇之的住在了執扇隔壁。

每日享受着執扇忙前忙後,端茶遞水的優厚待遇,博淵別提多歡喜了。更別提偶爾能在執扇嘴上偷香一事,博淵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到達了巔峰。

眼瞅着母后壽誕就在近兩日,博淵這才依依不捨離開了璠雲宮。臨走前,他拉着執扇的手,像個囉嗦的老婆婆,對她是千叮嚀萬囑咐:「母后壽宴當日,我希望你哪兒都不要去,就在這兒乖乖等着我,事後,我會給你一個驚喜。」

「嘁,誰稀罕吶?」執扇回應他的,是一個不屑的大白眼。

天后的壽宴她去與不去倒也無關緊要,就是目送着博淵離開時,多少會有幾分不舍。

博淵前腳剛走,月老後腳便踏入了璠雲宮。

見執扇坐在梧桐樹下,盯着璠雲宮大門口發獃,這老不正經的東西欣欣然坐到了執扇對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被執扇無情打手後,又揉着泛疼的手背,自顧自感慨:「嘖嘖!咱六親不認的扇丫頭可算是開竅了,就剛才與九殿下依依惜別的畫面,連老夫看了,都忍不住羞紅一臉。這九殿下不走,老夫還真沒好意思走進來,你們這對小冤家,倒是羨煞旁人吶。」

「說!人!話!」執扇沒好氣地回懟。

月老嘴角一抽,狡黠笑道:「老夫是在誇你,九殿下這顆千年毒瘤,還得由你這個沒心沒肝的野丫頭來摘。這說起來,你們這對小冤家湊在一起,老夫還真不知,究竟是誰禍害了誰呀?」

「老東西!」執扇莜地站了起來,一把揪住月老.鬍鬚,沖他嚷嚷,「三天不打,你這是要上房揭瓦呀!怎麼,皮癢了還是頭癢了,要不要我給你剃個度,送你去如來那兒待上幾天。」

月老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執扇卻是賊賊一笑:「想反悔呀?我怎麼記得某人說過,若我還有命回天庭的話,就任由我扒光他的鬍鬚,剃光他的頭,再送他去如來佛祖那兒吃齋念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