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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宋辭晚推門而出。

她帶上自己的傘走在大街上,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街上卻已經很是熱鬧,有人拿着掃帚在掃雪,有人拎着鼠妖的妖屍興沖沖往煉妖台走去。

宋辭晚一路走,一路留心聽着各種消息。

昨夜鼠妖出沒,數量之多比起前夜的蠊蜚妖獸還要誇張。

但昨夜城中的傷亡情況反倒不似前夜嚴重,歸納起來原因有幾點。

一是經歷過巨蟑之禍,城中眾人都有警惕了,煉妖台又事先在修行者中提高了妖屍與氣血丹藥的兌換比例,如此更是激發了眾多修行者的獵妖熱情。

二是城隍廟以低價賣出了大量的保家符,民間許多習武之人,即便功力未曾達到煉臟期,但只要力氣足夠,手持保家符也往往能與低等鼠妖鬥上幾個回合。

有那厲害的,甚至可以藉此斬妖!

三是……三是什麼,便不足為外人道了。但宋辭晚思量,昨夜北辰劍仙那隔空一道劍影,在這場妖禍中是不是多少也起了些正面的作用呢?

這個世界妖魔橫行,但人類中也不是沒有高手。他們雖然不見得會低頭眷顧到每個凡人,但有他們的存在,多少還是能夠令人心生一些振奮吧。

總之,今日的宿陽城整個氣氛似乎都是激昂的,向上的。

直到宋辭晚走進浣洗房,聽到雜役們麻木議論:“昨晚上賴麻子巷捅老鼠窩了,死好大一片誒!”

賴麻子巷,實際上處在城南往西偏角的一片窩棚區,那裡是整個宿陽城最為混亂的地界。大多數的浣洗房雜役其實都是出自那裡,有些是家業破敗,有些是自個落魄,還有些是流民逃難而來……

不幸的人總是各有各的不幸,而昨夜鼠患,又數他們那裡遭難最為嚴重。

雜役們互相問:“死了好大一片人,那你怎麼沒死?”

“嘿,誰知道?老子命硬唄!反正就是沒死,你不也沒死?”

“是啊,我沒死,我昨兒還看了場好戲!你猜怎麼著?我家隔壁啊,住的是周家。就是常跟咱們一處在二洗間幹活的那個周大娘家,她來浣洗房做工,說是為了給女兒攢嫁妝,記得吧?”

記得,這個宋辭晚也記得。

當初宋辭晚在二洗間幹活的時候,旁邊站的就是周大娘。

只是後來宋辭晚被分配去了草洗間,就再也沒怎麼見過周大娘了。

那個談論周大娘的雜役說:“昨晚上,我趴在牆縫裡看得清清楚楚,有個打扮風流的男人來到周家,自稱是什麼巨鹿國姻緣花神,要聘周家的小娘子去給他們二王子做妃子,喲呵,那個排場!”

他既麻木又興奮地描述起了當時的場景,比如花神帶來的金山銀海,比如周大娘的猶豫遲疑,比如周大娘兒子媳婦的興奮狂喜,比如周家小娘子自身的歡喜向往。

“周大娘到底不願意放女兒走,結果這小娘子自己跑到那花神身邊,說要捨身去救二王子呢!”

“那花神背了周家小娘子,嗖一下就不見了,只留了一車又一車的金銀珠寶在周家門前,哎喲,這可還得了啊……”

這是真的不得了,眾人的精神幾乎都放到了這個口談逸事的雜役身上,聽他說著離奇的故事,無不心神嚮往。

甚至還有雜役當時就捶胸頓足:“嗐,悔不生個女兒!”

旁人笑話:“你連媳婦都討不到,還生女兒?”

更多人鬨笑起來,活着雖苦,倒也不妨找些樂子。

那個說故事的雜役繼續說:“你們可別羨慕人家有女兒了,這金山銀海雖是堆在了周家門前,可卻不見得是好事啊!”

“當時還有數不清的老鼠在隨處亂竄呢,原本人人都在打老鼠,可這會兒見到了周家門前那一車又一車的好東西,誰還樂意打老鼠啊?大家就都瘋啦,一呼啦……嘿,搶金子搶銀子咯!”

“周家兒子媳婦只有兩個人,又哪裡護得住那麼多的金銀?不但東西沒護住啊,這人還被打得不輕。”

“嘖嘖,慘啊,太慘了,周大娘當場就被氣到半死,倒在地上又被老鼠咬了,眼看是活不成咯……”

棚戶區,不似坊內人家大多都有院子。棚戶區的街道狹窄崎嶇,破爛的窩棚四處漏風,人家與人家之間,不必隔牆都能相望。

周家慘狀全落在了這名雜役眼中,他說到後來,便忽忽然嘆了一聲。

恰在此時,管事們來點名了,這名雜役的這一聲嘆息便為這一段故事做了個結尾。

這名雜役尚未說完的話是,那些金銀被眾人哄搶到手後,大家才又忽然發現,原來那些被大家瘋搶的又哪裡是什麼金銀?不過都是些紅黃二色的碎紙屑罷了!

一段未完結的故事在雜役們心頭久久回蕩,這是他們乾枯人生中難得的一些豐富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