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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啊‘酆都’,一個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的名字。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看見‘酆都’城的情景,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感。好像一旦進入此城,便沒了歸期……

人對死亡,有着諸多的困惑,但無論內心是否承認,這死後的世界,心底早已有了模樣。

一切化為虛無,瞭然成空,只是膽怯的逃避。直面死後的孤獨與黑暗,又有幾人勇?

曾經,我也不知死後的世界是何種模樣。甚至,我尚不清楚死亡究竟是何物。但,真的見識過死後世界,有着慶幸,也有着一些說不出來的悲傷。

曾有壯士言:人死成亡魂,自去鬼門關。我乃心善人,邀上善三品。黃泉業三果,與我又何干?忘川河畔花,只是途上景。一生坦蕩蕩,閻王奈我何?一碗孟婆水,來世逍遙亦!

的確,倘若生前坦蕩,真的沒必須懼怕死亡。只是,人活於世怎能不沾污濁呢。哎,還好天道為公,善惡因果有人評,即使做不了那謙謙君子,助人積恩德,不做那壞事惡事便是!

善雖分品,但數有十二,只佔其三,便可乘上‘善三品’。不求十二盡占,守着那善三之底線,還是可以的吧。

若一個人連底線都無法守住,那我只能說,善惡的天平在鬼門關前會被陰差端詳。是坐上那直達‘酆都’的馬車,還是自己去走這漫長不堪的地獄路,全在你人世的一念間了……

泡在熱氣騰騰的水池子裡面,我想着一些有的沒的。對於那闖入地獄救人的黎文先有着欽佩,也有着鄙視。

這前世的事情與現在的他又有何干,他非要違背天道幹什麼?但轉念一想,若是灰爺這老耗子精被關在地獄裡面,我恐怕也會做與黎文先一樣的事情。當然,我不是黎文先,沒有他那麼厲害……

胡思亂想着,我也感嘆着黎文先大把的前程就此覆滅。現在恐怕被押在地獄中受着不知道多麼兇殘的刑罰。若他不作死的話,估計還能再活個幾十年,甚至成仙而去……

唉!不對!這黎文先是被地府捉拿了沒錯,但他的陽壽未盡,應該去往‘不枉城’才是。想到了這裡,我猛然一驚,嚇得旁邊泡澡的大爺一驚。

我趕忙給大爺道了個歉,大眼白了我一眼便換了個位置。我尷尬地笑了一下,就又自己想起了事情。

這‘不枉城’就在‘酆都’境內,我上次走陰雖然沒去,但知道它的位置,就在‘酆都’城北與十八層地獄相隔較近。

‘不枉城’很有名,裡面關押的鬼魂眾多,但卻不受任何的懲罰。

能被關押在‘不枉城’中的鬼魂,都不是壽終正寢者的主。其自殺、被害、意外死亡者,都會被關押在此,直至待足生死簿上該死的年歲,才能被放出來。

比如,一個人註定要活60歲,卻在40歲時不慎枉死,就要被關押在‘不枉城’,直至到達60歲後,才能被釋放。

雖然‘不枉城’中的鬼魂不允許外出,但卻能站在城牆之上,登高而望,看着害死自己之人擁有怎樣的下場和報應。藉此,也能化解這些亡魂的怨念。

若按照地府的規矩,黎文先應該被關押在‘不枉城’中。但他犯下如此大罪,地府也很有可能直接將他投入地獄受刑。

你說這黎文先,到底是被關入了地獄,還是‘不枉城’呢……

想到了這裡,我忽然想通了什麼。

這黎文先的死亡,雖然是他自己的選擇,但也實屬枉死,與他在生死簿上該死的年紀肯定不一樣。這地府是一個尤為古板的存在,尤其是生死簿就像是聖旨一般不可違背,再加上黎文先已然認罪,地府肯定是按照章程辦事,將他關押在‘不枉城’中。

若真如我所想,那解救黎文先便沒有那麼困難了。畢竟‘不枉城’可沒有那麼多的鬼差,更沒有什麼大人物坐鎮。

不對!黎文先若真的被關押在‘不枉城’中,以地府的警覺,肯定也是派重兵把守。畢竟這剛剛接任‘茅山’宗師的王弘義已經把茅山令給射在鬼門關上了……

唉,不好辦呀!你說這吳佳佳到底怎麼想的?有一線生機到底代表着什麼意思呢……

想着想着,我也慢慢睡著了。

不知過了許久,感覺耳邊有人在喊我:“小夥子,搓澡不?”

睜開眼睛,我尷尬地笑了笑。望着自己被水泡褶了的身子,只好抱歉地跟搓澡師傅說了句不搓。而這師傅也不跟我廢話,直接來了句:“不搓別耽誤我時間,我得關門了。”

見狀,我表示了歉意,也灰溜溜地離開了澡堂。

夜深了,街上沒什麼人,店鋪也都關門了,但我還得給陳吉買包煙才行。這要是沒買煙回去,他可能得揍我。

嘆了口氣,我只能往小巴站的方向走去。我記得那裡有個小賣鋪,希望沒有關門。

這個年代,路燈就是個擺設,當我走到小巴站附近的時候,遠遠地就瞧見了依舊開着燈的小賣鋪,不由地開心了起來。

加快步伐,我沖了上去,問老闆買了包紅杉樹和火柴。但就當我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卻瞧見了一個身穿黑色衣衫的中年女人,從小巴站的方向走了過來。

這女人手裡拎着一個黑色的皮包,從我身邊走過時,輕輕點了一下頭。但她的速度沒減,也沒有停的意思,只是獨自向前走去。

瞧見這一幕,我立刻警覺起來,迅速調動體內的陽氣打開了自己的天地人三門。

三門一開,我再瞧那隻剩背影的女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女的身後跟着六鬼,並且是那種五煞之氣俱全的惡鬼!這種惡鬼,單獨拎出來一隻,就夠我和陳吉打上了三天三夜了。而這女人自己身上的氣也很詭異,是那種陽氣不顯,陰氣匯聚成穴的景象。不像是人的氣,倒像是容器或者說是墓穴中常見的氣。

“金陵柳家?”小聲地念叨道,我卻沒敢跟上去。

一個人慢慢地往旅館的方向走着,我也有些感慨起來。距離茅山令上約定的日子就要到了,看來很多真正強大的同道中人也要登場了……

當我懷着微微不安的心思回到旅館房間,吳佳佳已經睡了。我看着陳吉還在畫他的符,湊了過去。

一張張黃表紙上沾着硃砂,儘是一些複雜的字和符號,但看着丟棄在垃圾桶里的數量和完成的數量,嘖嘖嘖……

“哎我說,這東西就這麼難畫嗎?”望着陳吉聚精會神的模樣,我也小聲地嘀咕道。

“你懂啥。這符籙之術可不是照葫蘆畫瓢。毛尖凝陽,形順成道,一筆都不可以頓!草,你別打擾我啊……”將我推開,陳吉又開始屏氣凝神的握着手中筆。

見他嫌棄我的模樣,我也沒多說什麼,將煙和火柴放在桌上,躺到了床上。

可還沒等我躺多久,陳吉就放下了毛筆,點了一根煙後對我問道:“不凡啊,你的《真靈位業圖》帶了沒有?”

“沒有,去地府我帶它有什麼用?喊鍾馗打無常?”白了他一眼,我沒好氣地回道。

聞言陳吉點了點頭,笑着講道:“說得也是,到時候我給你幾張‘艮坎兌缺符’,再給你來個三陽開泰,保個命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別,你那三陽開泰還是給自己留着吧。我可沒打算沖前面……”聽他說要給我弄個三陽開泰,我也拒絕道。

我這話說完後,陳吉深深地吸了口煙。當煙圈從他嘴裡吐出來時,他笑着說了句:“也好……”

這縷煙在房間裡面散開,我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吳佳佳。立刻警覺地將窗戶打開,生怕這姑奶奶被煙味熏醒……

望着我一副後怕的模樣,陳吉捂嘴偷笑了起來,我則是白了他一眼,心想着他真不怕死。當陳吉小聲嘲諷了我幾句後,他遞給了我一根煙,便又拿起桌子的毛筆,潤了硃砂,對着一張黃表紙屏氣凝神了起來。

瞧着手裡的煙,我其實並不會抽,但以往每個月初跟陳吉在鬼門關碰面的時候都會陪他抽幾根。可這次卻划了根火柴,站在窗邊認真地抽了起來。

陳吉口中的“三陽開泰”是他們家祖傳的道術,全名應該叫做“解爻泰鼎勒令符”。是以自身陽氣為引,斷陰化陽,坤泰臨下,陰消陽長,開純陽之象。

陳吉曾經就給我來過一次三陽開泰,那畫面,我滴乖乖真牛逼。自身沒有什麼變化,但周身會圍繞着一圈淡金色的光紋。其中有三個尤為明顯的“泰”形符籙閃爍,故此我們幾個就叫它三陽開泰。

這個道術,相當厲害。但以陳吉的實力,不能發揮全部的威力。他和我們講過,他老爸施展這個道術,可以替人開出六個“泰”形符籙。而他老哥也已經可以開出四個“泰”形符籙了。至於他祖上最牛逼的一輩,據說能開出九個“泰”形符籙!那場面,估計無常都不敢近身。

不過這“解爻泰鼎勒令符”,需要以施法者自身的陽氣為引,故,施展起來相當地耗費陳吉的陽氣。所以,我自然是不想陳吉隨意給我用。但我知道他的性格,即使我和吳佳佳躲在最後面,他也不會有絲毫的吝嗇。

一根煙抽完,我望着空蕩的街道,見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同道之人走過,便打起了哈欠。看陳吉這個架勢,今晚是不打算睡了。我也沒打擾他,裹着被子往牆邊湊,慢慢地便閉上了眼睛。

後天一早,我們三個就要上‘茅山’了。也不知有多少人會和我們一樣,不過我想一雙手就能數得過來吧。畢竟闖地府可不是鬧着玩的!尤其是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更明白其中的兇險……

有時候死了,不過只是死了,去地府報個到,還能去投輪迴井,來世說不定是個富貴命。但若是闖地府,那死了就是魂飛魄散,什麼都沒了……

哎,現在真正有本事的修道之人已經不多了。這王弘義就算是再想不開,湊不齊百八十號人想必他也不敢闖地府。嗯,一定是這樣……

想着想着,我也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只是,那一夜陳吉未眠,畫盡了所有黃表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