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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清晨,少年與狐狸離開了山,也離開了東北。

他們似乎都懂得了一個道理,珍惜眼前,比一切的仇恨怨恨,都要重要。甚至,少年在離開東北時,曾問狐狸:“你說,他們為什麼沒有找到我們?”

少年口中的他們,是指東北的仙家,狐狸怨恨的五家仙,少年本欲殺盡的動物仙。

狐狸沒有回答,只是望了一眼身後的景,問着少年:“你義父真的能替我解開身上的封印嗎?”

少年與狐狸對視,皆笑不回言。狐狸其實並不在意能否解開身上的封印,她心中的恨,已經方向。

少年也明白了慈悲二字的含義,是在真的離開東北的那一刻,從東北的仙家身上明白。

自己因一己私仇,亂殺東北成精動物仙何其多。但東北的動物仙們居然選擇放過自己,讓自己就此離去。這若不是慈悲,還有什麼是慈悲……

不快的步伐,向著家所盼望的方向走去,少年耳中回蕩起了和尚的話。

“放了他吧,讓他在世間多多磨練,或許一場造化一次點悟,他便會向善,懂得佛說的慈悲……”

是呀,東北仙家們放過了少年,讓少年心向善來,懂得慈悲。

當年的自己,若聽從了和尚的話,放過那凶獸,是否,它也已經懂得慈悲……

少年的心,在回家的路上漸漸平靜。他停滯多年,無法邁過瓶頸的境界,也在這種平靜中邁上了半仙境。

一入半仙,經脈通。天眼可開,辨陰陽!萬物規律,心可知。

狐狸感受到了少年的變化,她替少年開心着,但少年自己,卻臉色漸變。

他的腳步忽然加快,彷彿家的方向會逃走一般,讓他不得不用力地趕回去。

但,少年還未到家,其義父就用特殊方法給他傳來了一封信。

望着義父多年來不曾來的信,少年明白裡面代表的是什麼。其實不用去看,那一日的心驚,他便已經明白,生命中,某個人重要的人,離開了。

沉聲少許,少年打開信封,義父的字自己認識,但上面寫的東西,少年卻並不想去接受。

自己的兄長,那位待自己如親弟弟的兄長,亡故了……

少年在收到這封信的那一天,停下了腳步。連日以來的拚命趕路,到了這一刻,停了下來。

少年其實已經有了這種心理準備,但真的要面對時,卻又不能去接受了。甚至,少年害怕回到山城,害怕面對自己的家人。

他,承受不住,在意之人的離去……

是呀,少年的經歷,讓他註定沒有多少在意之人。而若真的在意了誰,便很難去放下!

望着變化很大的少年,狐狸問,家中是否有變?

少年點頭不細說,只嘆人間離別多。

回家的路,終究還要踏上。少年想在頭七之日趕回山城,去見兄長的還魂一夜。

但就在少年趕在頭七之前回答山城時,卻從義父口中得知,兄長魂魄,不在地府……

少年不懂,此為何意。義父告訴少年,兄長是意外之下枉死,理應去地府報道,但卻偏偏沒有去。至於其中的原委,義父也是說不清道不明。只讓少年,莫要管。

見此,少年無聲,他望着白了發的義父,望着這個已經老地讓自己心疼的義父,什麼都沒有去說。

其實,少年想跟義父說,不必騙自己。現在的自己,已經可以替義父您去遮風擋雨了。這仇,讓孩兒去報!

棺材入了墳,喪事人已散。兄長得死,讓這個家,添了悲傷。義父好似一夜老去,卻已經開始收拾行囊,準備離家。妹妹彷彿還未長大,眼中無悲,卻嫉妒心上。

黑的夜,少年和狐狸站在院子門外。他等了良久,終於見到義父出來。

望着手拿魂幡,收拾好一切的義父,少年將他攔下。義父望着少年,眼中困惑,卻被少年一擊而暈。少年與陰陽先生學了很多,他一歸家,便用了法,知曉了兄長真正的死因。哪裡是什麼意外枉死,明明是與人簽字畫押,命喪當場,死了都沒法去討說法。

“有兒為兄長討公道,您莫要管了……”望着被自己弄暈過去的義父,少年讓狐狸好生看護。自己整理了衣衫,帶着招魂祭品,離開了家。

這少年兄長,為人實在,正經。雖不能說是古板,但的確不是圓滑之人。故,在山城一地,沒有什麼好人緣。

但自己這位沒有好人緣的兄長,卻偏偏愛上了山城最美的女子。說不上兩小無猜,說不上青梅竹馬,但兄長喜歡得緊,願意為她獻上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但你所愛着,他人也愛。

女子一家,也是修道人家。雖然並沒有出類拔萃的強者,但也在山城有些名氣。故也正因如此,少年兄長才會與之有接觸,心生喜歡之經過。

但想娶女子者,很多。其中不乏修為家世,均比少年兄長強者。

但少年兄長並沒有放棄,他堅持每日去找女子,不用言語地去訴說愛意。也不管女子是否接受,只想用自己的行為和心,卻感動。

奈何,女子不堪其擾。最終選定情郎,相貌,修為,家世,皆比少年兄長好。

這女子本無錯,世人均會如此去選,怪不得人,只怪痴情人。

少年兄長太過痴情,居然站在了女子家門前。說著想娶如妹,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再說。

見此,女子情郎請來家中長輩,同少年兄長講理不成,便言出,一戰分高低,敗者不糾纏。

少年兄長答應了下來,二人當眾簽字畫押,比武分勝負,命死不怨人。

為愛痴狂的人,自然拼上了命。少年的兄長,死在了女子家門前,只有頭上添了發的父親,一人來收屍。

少年的兄長輸了!他輸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也輸了自己的性命。但他的痛苦還在繼續,也讓在意自己的人,繼續痛苦。

好冷的夜,殘缺的月。

帶着招魂等物的少年,來到了一戶人家門前。

這裡,張燈結綵,喜字貼滿。是主人家的兒娶了妻,是別人家的女,嫁了郎。雖是深夜,但依舊可聞笑聲,何其喜悅。

但,少年的腳步漸緩,他走到了一個魂魄身旁,沉默了很久,同他說:“哥,我回來了……”

這魂魄,正是少年兄長。死後不肯前去投胎,心心念念自己愛的女子,卻已然拜堂成了親。

少年兄長不會去回答少年什麼,他聽不見,也不想去聽見。他的眼,只是望着房子,望得望眼欲穿,望的容不得其他人走進來。

拎着的東西,從少年手中滑落,他望着張燈結綵的屋,聽着裡面喝酒喜悅的笑,紅了眼。

是呀,自己兄長就站在外面,他們居然如此殘忍。

若換了一般人,若這一家都不是修道之人,少年並不會紅眼。但他們都是修道之人呀,明明就能看得見自己的兄長!

少年好想問一句,為何不先超度了我哥,為何要讓他看着自己愛的人,拜天地入洞房成他人妻?

那一刻,少年的想法變了。來時,他想帶着兄長回家,後下一戰書,替兄長名正言順地報仇。

可現在,少年決定省去這些步驟。反正都得報仇,反正手上都得沾血,自己不想再讓他們欺負兄長一秒!

陰陽先生贈的劍,被少年握住。他沒有幫助兄長先恢復意識,因為害怕兄長阻止自己。他只是一腳踢開了大門,讓這兄長進來,也展開了殺戮。

少年,殺了成親後貪杯沒有離開的賓客。少年殺了新郎和他的一家。少年更是殺了兄長愛的女子,不曾猶豫。

只是,少年並沒有將這些人打的魂飛魄散,他耳中有和尚的聲音,那聲音讓他慈悲。他雖殺,卻不滅魂。將魂魄收了起來,待之後親自送往地府往生。

在少年的眼中,他們害死了自己的兄長,辱了自己的兄長,一死便也抵了債。自己無須將他們打的魂飛魄散,並非自己心軟了,而是慈悲。

只是,這絕對是場不公平的還債。放在陽世,放在地府,都容不下少年去狡辯。

不過,少年也不想去狡辯。他不怕,也不懼。若有報應,自己承受。少年隨的是心,不受半點束縛。地府若判其十八層地獄千年酷刑,少年承受就是。他,只隨心,不隨後果……

那一天夜,山城的血案,本該驚動,卻無波瀾。

少年有殺人之劍,亦有智謀手段。他帶着兄長的魂魄,與新娘的魂魄,天亮時回了家。

義父震驚,不知少年做了什麼。少年也不曾解釋,只是安排兄長與新娘成婚,後親自送其去往地府。

少年心知,人已死,強留陽世只增業報。替兄長結了心愿,趁自己還有能力,讓其輪迴,便不能拖沓。自己不懼這因果報應,是自己不懼。但卻不能讓兄長來世,再沾半點業報……

當少年做完了這些,義父什麼都沒有說。可一路陪着他的狐狸卻問少年:“你經常掛在嘴邊念叨的慈悲,現在是什麼意思?”

對於狐狸的問題,少年並沒有去逃避。他撫摸着狐狸,平靜異常地講:“懷菩薩心腸,行金剛手段。”